一晃半月過去,時至新年,古墓中氣氛卻一日比一日沉重。
馬鈺坐在床邊撫了撫長須,另一隻手捏著林氏的手腕沉吟不語,半晌輕輕歎了口氣,對龍衍道:“小友,老道實在無能啊,林道友也就是這幾天了。”
龍衍聞言,大腦頓時一片空白,身後傳來了師姐、師妹和孫婆婆的抽泣聲。他跪在了林氏的床榻邊,小心翼翼地握住對方冰冷細瘦的手,輕聲喚道:“師父?”
林氏緩緩睜開眼,吃力地回握了一下他,嘴巴開開闔闔幾回,始終沒能發出聲音來。習武之人有內力護體,等閑不會生病,然而像林氏這樣一朝受傷,身體便如崩堤一般完全垮了,甚至連尋常人也比不過。她在馬鈺和丘處機二人協力之下,捱了半個月,終究力有不逮,雖然還活著,卻整日昏睡不醒,就算醒了,也隻能略微轉動眼球,動動嘴角和手指,說話已是不能夠了。
龍衍卻仍然希望能再聽到師父的聲音。
他強忍大哭的衝動,握著她的手,小聲問道:“師父,您有什麼話要說嗎?”
林氏微微點頭,然後掙紮半晌,連脖子上的青筋都綻出了,才發出極輕極輕的聲音。她道:“龍兒……你……你是掌門——”
“龍兒知道,會繼承掌門之位!”龍衍點點頭應了,眼淚砸到了衣服上。
林氏喘口氣,又道:“勿要,報仇……要,要,照顧,你師姐……還有淩波……”
龍衍再忍不住淚水,把臉埋到林氏的掌心裏,沙啞道:“師父……你放心,我會的,徒兒定會好好照顧師姐師妹!”
林氏笑了一下,又看向孫婆婆。
孫婆婆本就一直在淚眼婆娑地看著她,見狀忙膝行到床邊,一下下地撫摸著她的額頭,哭道:“你有什麼話要囑咐我老婆子的,就直說罷……”
林氏慢慢閉了一下眼睛,就像在點頭一樣,道:“你,你要跟著,莫愁走——”
“這……”孫婆婆震驚道:“我老婆子還要照顧龍兒和淩波,怎麼能跟著姑娘?”
“婆婆,”龍衍卻按住她的肩膀,看著她,低聲道:“您聽師父的就是!師父不忍您年老還要在古墓裏過清苦的日子,何況我還能與師妹作伴,師姐和阿寶身邊卻沒有可靠的家人,您去了能照顧她們,也可以在那邊養老。”
林氏又閉了閉眼睛,嘴角露出一星半點的笑意。
孫婆婆頓時嗚咽不止,林氏若不是真不行了,也不會像交代遺言一樣說話呀。她們兩人相伴數十載,還以為將來也會如此,豈料到世事無常,林氏竟然會比她要先走一步——
馬鈺暗暗歎息,丘處機也在一旁輕輕念了一句無量天尊。唯有尹誌平,他心無旁騖,一門心思隻擔憂地注視著龍衍的背影。這人今日重新換回一身女裝,長長的黑發垂在腰後,更顯得腰身不盈一握,孤獨無助。他多麼想緊緊地抱住這個消瘦的身影,安慰他,守護他,然而這世間不允許自己如此行為,龍兒也定然無法接受。他隻能以一個朋友的身份,保持現在這樣的距離來默默為對方擔心。
林氏再次沉沉入睡,馬鈺幾人同李莫愁道別,然後就離開了,龍衍跪在林氏床榻前,似乎聽到師姐在喊自己,但是他恍若未聞,最終身邊都安靜了下來。
龍衍隻感覺渾身發涼,心裏更是冰冷得可怕,就像剛剛喝下一桶冰水一樣。
他無數次在腦海裏呼喊係統,拚命地想要和係統交易,但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的係統沒有商店沒有智能,不對兌換起死回生的丹藥也不能給他治愈的能力,他雖然一直以為自己超脫在這世界之外,可是到了生死關頭,他也仍然不過是一個,無能為力的,普通人。
他救不了林氏!
龍衍死死咬著牙,從喉嚨裏憋出嘶啞的哭聲,如同獸類的悲鳴。他真是天下第一傻子啊,什麼係統,什麼任務……這明明就是他的又一次人生,跟係統有什麼關係!就算想要回去,就算要完成任務,難道這十幾年就不是他的人生嗎?
但凡他能再認真一點,能更珍惜一點……是不是就會師父更快樂?是不是今日師父就不會受傷?如果他凡事不是為了完成任務,對身邊的人更上心一些……
龍衍心道:自己兩輩子都沒有父母,上輩子養父養母他尚且孝順,這輩子林氏難道不算他的母親嗎?這幾年武功越練越高深,他和師父之間也就越來越疏遠,彼此都冷冷淡淡的,還當是古墓派的內功所致。他還想著過幾年帶了楊過一起下山走劇情,可是哪裏能想到,師父竟然現在就要丟下他?
李莫愁和孫婆婆在石廳裏對坐垂淚。
阿寶還太小,不懂得生離死別的痛苦,他扶著李莫愁的膝蓋,仰頭懵懂問道:“媽媽,你作甚麼要哭呀?婆婆為甚也苦了?”
李莫愁擦了眼淚,將兒子抱入懷裏,她抱著這熱乎乎的小孩子,聞到兒子身上的奶香,心中才有一點安慰。她輕輕道:“阿寶,你外祖母生了重病,也許就要離開我們,媽媽太傷心了,所以才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