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談談說說,楊過一時之間倒忘了身上的寒冷,但隻住口片刻,全身又冷得發抖,當下央求道:“衍哥,你饒了我罷。我不睡這床啦。”
龍衍淡淡道:“我見你往日同人打架,哪怕鼻青臉腫也不肯討一句饒,怎麼現下這般不長進?”
楊過笑道:“誰待我不好,他就是打我,我也不肯輸一句口。誰待我好呢,我為他死了也是心甘情願,何況討一句饒?”
龍衍眼睛裏透出笑意,假意斥道:“嬉皮笑臉沒個正形,誰待你好了?”雖然嘴上這樣說,他心裏倒還挺受用。
沒辦法,他這些年縱然不像小龍女那樣冷心冷情的,但在古墓中長久居住,修習的又是摒除喜怒哀樂之情的“玉女心經”,師父自他漸大,情緒也少露,他常年不在世俗,不與外人打交道,是以脾氣也慢慢變得孤僻起來。師姐嫁人多年,師父又過世了,小師妹同他一樣也不是個多話的人,山上唯一的同性好友尹誌平性情沉鬱,他已經許久沒有人大聲說笑了。
他與楊過卻相識不短,楊過一來,人又心熱如火,年又幼小,言談舉止與他身邊所有人都截然不同。兩人隔了這麼久未見,現在也談得娓娓忘倦。
楊過自來是個人精,他知道龍衍對自己忍讓,便更加不畏懼。這會兒身上冷得厲害,就大聲叫道:“冷啊,冷啊,我抵不住啦。”其實他身上雖冷,卻也不須喊得如此驚天動地。龍衍不耐煩道:“你別吵,我把這石床的來曆說給你知道。”楊過這才乖順下來,心道,你要早點這樣,何須被我煩擾呢。
龍衍道:“我說普天下英雄都想睡這張石床,並非騙你,隻因這床是用上古寒玉製成,乃是修習上乘內功的良助。”
楊過聽了下意識摸了摸身下,隻摸到竹墊,便納罕道:“這不就是石頭麼?”
龍衍悠悠道:“你說見過不少古怪事物,可見過這般冰冷的石頭沒有?這是祖師婆婆花了七年心血,到極北苦寒之地,在數百丈堅冰之下挖出來的寒玉。睡在這玉床上練內功,一年能抵得上平常修練的十年。”
楊過咋舌道:“這床也恁的厲害。”他已不是當初那個隻會使蠻勁的小子,初初摸到武學門檻,也知道內功對一個武人的重要性,而內功又不像武功招式那樣速成,隻能靠日積月累方能成就。按龍衍的說話,依靠這張玉床,相當於比旁人憑空多出十倍的時間,甚樣的神功無法練就?
龍衍又道:“初時你睡在上麵,覺得奇寒難熬,隻得運全身功力與之相抗,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縱在睡夢之中也是練功不輟。常人練功,就算是最勤奮之人,每日總須有幾個時辰睡覺。要知道練功是逆天而行之事,有如逆水行船,不進則退,若像這般每晚睡將下來,於夢中非但不耗白日之功,反而更增功力。”
楊過登時領悟,道:“依你所言,豈不是晚間睡在冰雪之上更有好處?”
“那有不然,”龍衍搖搖頭道,“一來冰雪被身子偎熱,化而為水,徒增麻煩,二來這寒玉勝過冰雪之寒數倍,哪裏是冰雪所能比較。這寒玉床另有一樁好處,大凡修練內功,最忌的是走火入魔,是以平時練功,倒有一半的精神用來和心火相抗,而這寒玉乃天下至陰至寒之物,修道人坐臥其上,心火自清,因此練功時盡可勇猛精進,這豈非比常人練功又快了一倍?”
他頓了一下,道:“如今我也不忙教你本門內功心法,你早先練了全真教的心法,現在現行運轉開,也是一樣。”
楊過依法而練,口中念念有詞,正是全真心法:“大道初修通九竅,九竅原在尾閭穴。先從湧泉腳底出,湧泉衝起漸至膝……曆年塵垢揩磨盡,偏體靈明耀太虛。修真活計有何憑,心死群情今不生。精氣充盈功行具,靈光照耀滿神驚。金鎖關穿下鵲橋,重樓十二降宮室……”隻練得片刻,便覺寒氣大減,待得內息轉到第三轉,但感身上火熱,再也不嫌冰冷難熬,反覺睡在石床上甚是清涼舒服,雙眼一合,竟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他睡了小半個時辰,熱氣消失,被床上的寒意冷醒了過來,當下又依法用功。如此忽醒忽睡,鬧了一夜,次晨醒轉卻絲毫不覺困倦。原來隻一夜之間,內力修為上便已有了好處。
次日一早起來,龍衍就從箱籠裏取了一套衣服遞給楊過,道:“這是我的舊衣,你先穿著,過幾日下山我再帶你去訂做幾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