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張十七還是忍不住的接口說道，“你是說，劍是手段，是一種工具？是認識天地，認識自我的工具?”
道士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說道，“正是如此，隻可惜，世人多半是誤入歧途而不自知。可惜、可悲、可歎。”
張十七嘴角抽搐一下，心說，一個人要是覺得世界錯了，多半是這個人錯了，世界怎麼可能是錯的？
道士接著說道，“我說這些，從來沒有人信過，總是覺得劍修，就應該更快更強更鋒利。但是，劍為何是劍？為何草木不是劍？為何雨露雷電不是劍？為何不能是劍？”
張十七腦袋突然一陣窒息，這種想法果然大膽的很，卻也浪漫偉大的很。
“劍又為何不能是草木、不能是雨露雷電？不能是大地天空？劍為何不能是江河湖海山嶺丘壑？這些，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和你說這些，是不希望你被劍這個字束縛了。或許你不信，但終究我的話，會在你心裏留下一些痕跡。年輕人裏麵，你總算是願意思考，盡管思考的方向不對，但思考本身沒錯，隻要不是沉迷於人心情欲，多想一些，總歸是好的。”
“劍之一字，並不在它本身。這個道理，你要記住，不管以後學什麼，做什麼，都不要被眼睛迷惑。人通常最大的問題，在於不願意思考，隻會胡思亂想。人長了一顆腦袋，並不是顯得高一些，人長了兩隻眼睛，並不是留兩個窟窿不好看，人長著兩隻耳朵，也不是為了不讓蟲子爬進來。你明白嗎？”
張十七茫然的點點頭，心說，你這是老師附體了？跟我說這些做什麼？不覺得太早了點嗎？
道士又搖搖頭，說道，“其實你並不懂，你說，腦袋重要還是五官重要？”
張十七理所當然的說道，“當然是腦袋了。”
道士搖搖頭，說道，“你這話，對也不對。人，最大的問題，就在於腦袋想的太多，做的卻太少。許多事，拍拍腦袋就去做了，卻不會用眼睛去看一下，用嘴巴去問一問。先入為主，理所當然，這兩個詞，卻是害人不淺。”
“譬如練劍，打基礎的時候，眼睛要看的清，耳朵要聽得清，嘴巴要問的清，鼻子還要聞得清，然後再說腦袋想的清。這個時候，腦袋知識起到一個熟悉和記憶的作用。等到劍術高了，便是相互配合相互促進的作用。”
張十七有些不服氣，“難道腦袋就隻是一個輔助的器官嗎？可若是沒有腦袋…”
道士笑著搖搖頭，“你隻要記住便好，這些道理，對別人不適用，但對你，卻是很有些用處。”
張十七依然不服氣，腦袋絕對是最重要的，這個絕對不會錯，就像自己，可還記得許多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東西。
張十七便有些賣弄，“你說的，其實不過是知行合一四個字罷了。萬事萬物，都是殊途同歸，若是一個個的去看，去學，去做，窮其一生，也未必能知其萬一。人類最偉大的本領，就在於傳承二字，既然前人、別人已經替我們驗證過了，為什麼不拿出來使用呢？”
“你說的這麼多，或許，別人已經從別的方向驗證過了。譬如，關於我的認知。嬰兒出生，並沒有‘我’這個概念，如同我之前沒有接觸過，也沒有‘劍’這個概念。及至長大一些，開始有了‘我’這個概念，這個時候的‘我’僅限於自己本身。一些事物，一切人，要麼是‘我’的，要麼是別人的。如同開始練劍，開始癡迷。及至長大了，開始在‘我’裏麵融入家，然後是村子，是鎮子，一直到整個國家，整個世界，整個天地。你說的‘劍’隻是一個工具，一個認知的工具。這個道理，我也認同。但是這個認知，卻不是我應該明白的，現在告訴我，有些早了，你就不怕我因此對‘劍’有了輕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