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客來沉聲道：“他不是狗。”
小販吃吃道：“不是狗？”
景客來道：“他本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好人。”
聽到這句話，小販立刻不說話了，搖著頭，推著車又往前行去。
他是不是也認為景客來已經瘋了？
景客來剛剛把手裏的包子遞給矮人，就忽然聽到了一聲歎息：“你自己明明已經很餓，為什麼還要把手裏的包子給別人？”
景客來冷冷道：“他不是別人。”
那個聲音道：“哦？”
景客來眼中忽然放出了光，一字字道：“他是我的朋友。”
那個聲音道：“就因為他是你的朋友，你就寧可把自己餓死？”
景客來道：“錯了。”
那個聲音道：“哦？”
景客來站起了身，扭頭看向左首方向，忽然微笑道：“這條長街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個包子鋪，有多少個米粥鋪，有多少個茶館酒樓，我若是真想吃，絕對餓不死。”
他目光所看的方向，正是一個街角，一個身穿寶藍色榮服的大漢正慢慢地從中走出來。
他的手裏握著一根碧綠色的竹杖，每走一步，都用竹杖敲擊地麵一次，仿佛帶著一點奇特的韻律。
然而這個人的步子雖慢，但眼神卻很明亮，你很少能看到這樣亮的一雙眼睛。
大漢道：“你雖然餓不死，但可能會被毒死。”
景客來皺眉道：“有誰會想要毒死我？”
大漢冷笑道：“這個問題，你應該問問我身邊的這個人。”
他忽然一伸手，就把一個人推到了景客來麵前——居然是那個賣包子的小販。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小人是受人所迫，才不得不這麼做的……”小販噗通跪下，蜷縮起身子，已不停在地上磕頭：“他們說我若是不這麼做，就要殺光我全家老小……”
聽到這句話，景客來臉色頓時變了，急忙看向一旁的矮人。
好在矮人還沒有吃下包子，隻不過正有些警惕地盯著。
這是不是因為他神智雖然不清醒，但在江湖行走多年的經驗還是在時時刻刻警醒他？
景客來還未出手，大漢卻先動了。
一枚拇指小的石子，準確地打在矮人的腕部，原本雪白的包子在地上滾了幾滾，立刻變得肮髒不堪。
矮人立刻扭頭，看向大漢的目光中已經充滿了敵意。
景客來俯下身，還不等矮人反應，已一掌輕輕地切在了矮人的勃頸處。
就在這時，路邊一隻聞香而來的野狗，忽然撲出，一口咬住包子，就往外跑。
可是它還尚未跑出三步，就忽然嗚咽一聲，軟軟地倒地，嘴角的白沫已變成了黑色的血。
景客來瞳孔驟縮，這一刻他才明白，這個大漢說的話，並沒有一句是假的。
大漢看了那個磕頭的小販一眼，冷笑道：“這個人我已經交給了你，你想怎麼處置，都已經不關我的事情。”
景客來點點頭，過了很久，才慢慢道：“好，那就請你放了他。”
大漢吃了一驚，遲疑道：“你叫我放了他？”
景客來道：“你並沒有聽錯。”
大漢瞪著眼睛，道：“一個這樣想要毒死你的人，你居然還放過他？”
景客來忽然微笑道：“這個世上想要我死的人並不少，但我現在豈非還活得很好？”
大漢不住地搖著頭：“瘋了，你定是瘋了。”
景客來的眼中又露出一點悲哀的神色：“更何況這個世上，又有多少人不是身不由己的呢？”
景客來忽然看向那個小販，淡淡道：“你現在若是不走，等會兒可就沒有機會了。”
聽到這句話，小販立刻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景客來。
見他真的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小販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像隻兔子一樣，消失在了街道拐角。
景客來隻是看著他的背影，沒有說話。
大漢看了片刻，卻道：“你猜他能活多久？”
景客來沒有回答。
——沒有回答是一種很妙的回答，因為它可以代表很多意思。
大漢突然冷笑道：“我猜他最多隻能活半個時辰。”
景客來還是沒有回答，甚至沒有一點表情。
——這是因為半個時辰實在太少，還是實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