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人走後,歐小熊撂了挑子,剩下申尚義與李夢林又重複調試了兩遍,對PQ試驗台有了比較深的了解。一年後來了一項試驗,文長川去了院公司,組內其他人如牛耕田、葉永嘉等均不願意沾手,新分配的碩士宋維賓作他們的幫手。宋維賓沒有經過培訓, PQ台的問題幫不上手,隻能作些數據分析。李夢林、申尚義和宋維賓三個人做試驗,忙的團團轉,輪流吃飯,連星期天也經常搭上。試驗停歇時申尚義就忙他的民品。
試驗中,申尚義也惦記著自己的民品,忙裏偷閑抽空幹,實在也抽不到多少空閑。他丟不下民品,丟不下掙錢。民品幹不了,外快撈不著,又聽說杜基常他們的獎金高,這就來了氣,來了牢騷。
他媽的,再這樣下去,老子也不在這裏幹了,幹公司去,比這裏掙的錢多多了,我幹嘛要在這裏受這份窩囊氣。
申尚義本就愛發火,多是雷聲大雨點小、甚至沒有雨點兒。多年前他為愛人孫愛芬調過來的事就發過無數次的牢騷火,說了成千上萬次的“老子不幹了”、“讓我走”,撂過多次挑子。但說過、撂下之後頂多三天便又撿起來恢複工作。走是不肯走的,當時東北的生活條件與北京不可比,有天壤之別。
這次的試驗曆時小半年,一結束申尚義就找錢述宗。
我要去公司搞民品,請你放行!
錢述宗當是老一套發發牢騷而已。
你開什麼玩笑,幹得好好的,怎麼又要離開?軍品不是一樣能掙錢嗎?
與以往不同,申尚義這次卻認真得多,強烈得多。
現在物價上漲如此之快,我上有老,下有小,需要扶養、供養。靠軍品這點兒錢隻夠鹹菜喝粥,我需要大量大量的錢養家活口。
你老兄太不仗義了,出國培訓兩次,應該盡責任和義務啊!
我的義務已經盡了,調試完了,試驗也做完了,還有什麼義務!
那再有試驗呢?
再有試驗讓李夢林管不就得了。
他一個人管得了嗎?
他管不了,我就管得了啦?我管不了那麼多,出國培訓過的有六個人,安裝調試時就隻剩下三個,安裝完了就剩得兩個,做試驗時也隻有兩個,為什麼別人走得,我卻走不得?
錢述宗語塞,憋了半天才言道:
你應該講道德、講誠信、履行義務。
別給我講這一套誰也不遵守、毫無用處的大道理。什麼狗屁義務?什麼狗屁道德、誠信?這項引進從一開始就沒有講過國家需要、個人道德。當時的五組專業對口,人員齊備,兵強馬壯,擁有類似設備,做過類似試驗,為什麼一個都不肯選?偏要四處去抓丁,從不說專業對口與否。結果是培訓一個走一個,培訓兩個走一雙,培訓完了也基本走光了。有的甚至沒有進所大門就去接受培訓,培訓後沒有進所大門就又到別的單位去上班了。過去不講,別人不講,現在卻對我講,要我講,單單我一個人講道德、講風格、講誠信有什麼狗屁用!我現在什麼都不信,什麼都不認,就信錢,就認銀子。我隻知道沒有錢就買不來大米白菜、買不來雞鴨魚肉蛋,沒有銀子就買不了衣衫和家具、家電,等等、等等。我太需要錢了,需要大量的錢。什麼德不德的,大街上到處是坑蒙騙拐,職工間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當領導的以權謀私、暗箱操作。林彪要炸死毛澤東,四人幫想搞掉周恩來,有什麼道德良心可言。你看吧,將來還會有趙彪、錢彪、孫彪、李彪出現,還會有河青、湖青、海青出現,還會有五人幫、六人幫、吃人幫出現。就我們所而言,所長擠書記,處長壓科長,主任欺組長,相互傾軋、勾心鬥角、爭權奪利一刻也沒有停歇過?他們履行了什麼義務?遵守了什麼道德?具備什麼樣的良心?就安排這PQ台的培訓而言,講過公心、講過道德沒有?講那麼一點點道德和公心的話,會成今天這樣子?所以別給我冠冕堂皇講什麼義務和道德的大道理,誰遵守道德、履行義務就必定受欺侮、遭迫害、倒大黴,隻有傻瓜才會這樣做。
這一通異乎尋常的牢騷發的聲震四壁、地動山搖,驚動兩旁辦公室裏的人齊出來看熱鬧,走廊路過的人也駐足旁聽。錢述宗目瞪口呆,申尚義滿嘴白沫,揮舞手臂還想再說。錢述宗口不能言,緊忙用手示意他暫息雷霆之怒,申尚義這才壓低了從胸腔裏嘣出來的聲音。
我要掙錢養家活口,想到公司去幹民品,希望你考慮、能恩準。
錢述宗方寸大亂,找不到合適的詞語回答,隻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