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藍立奇翻船童醫院(1 / 3)

白鳳芷悄悄來到《懸浮仿真試驗室》,問舒禮銀要不要她來這一攤工作。舒禮銀告訴她。

我是非常非常歡迎你來的,你想來,我就去室裏爭取。

怎麼,想通拉,不想在殷顯文那裏待拉。

正在試驗室幹活的韓熙光問白鳳芷。

一個個都比我能耐,又都不幹活,幹活我不怕,氣卻受不了。

那就讓老舒去室裏爭取爭取。

三個人又隨意聊些別的,施慧敏和汪江南在旁邊工作不吭聲。

白鳳芷忽然想起什麼,神秘兮兮地告訴二人。

和你們一起去農場、外號叫小籃子的,前些天他愛人來找我們聯係工作。她叫,叫叫叫,叫什麼來著,他自我介紹過,我卻忘了,你看我這記性。

烏金媚。

對對對,對,是叫烏金媚,她自我介紹說是叫烏金媚。還是老韓記性好,記得她的名字。

什麼,什麼,烏金媚,小籃子的愛人,她她,她來啦?

舒禮銀象吃了興奮劑。

是啊,幾天前來的。

你有沒有問問她小籃子的情況?

我跟小籃子並不熟悉,跟她又不認識,當時也不知道她就是小籃子的愛人,後來是老殷告訴我的。

殷顯文怎麼知道她是小籃子的愛人?

我也不清楚。

小籃子走之前和殷顯文同室,認識烏金媚不足為奇。

小籃子不是犯事後才離開的嗎?他去了哪兒拉?幹什麼了?

這個你問老韓,農場他曾和小籃子一個班,回所後又長期在一個工程組。

是麼?怪道老韓知道烏金媚的呢,你給介紹介紹。

他離開機電所後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也從不打聽。離開之前的麼,倒是知道一些。你們想聽,那得耐點兒性子,聽我慢慢道來。

你就別擺譜賣關子了,快說說吧。

那就聽我道來。

話說公元一九六八年十月國慶剛過,《星月工程研究院》五所,也就是《星月機電研究所》的六六屆大學畢業生,還有部分在讀和剛剛畢業的研究生共一百多人,來到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某部在天津東、唐沽西、軍糧城附近的一個軍墾農場接受再教育,鬥私批修,改造思想。過起了修水渠、種稗子、撈魚蝦,在泥水裏摸爬滾打鍛煉的生活。

慢來,慢來,

白鳳芷打斷了韓熙光。

稗子是什麼莊稼?隻聽說種稻子、種穀子,沒有聽說種稗子的。

稗子就是米裏的稗子啊!你有所不知,我們所在的軍墾農場主種水稻,稗子是長在稻田裏的一種草,抽穗之前的長相和稻子差不多,隻是根係發達,比稻子更茁壯、分蘖更多。一般沒有經驗的人在抽穗之前是分不出來的,更不用說那些沒有和水稻打過交道的大學生。等到抽穗時看出來了,原本一片綠油油的稻田,拔除了稗子,就變得稀稀拉拉慘不忍睹了,有的幾十平方米一根稻子也沒有。所以我說是種稗子。不信,你問問我們舒組長。

是的,是這樣的,拔除稗子後的那慘相叫人不忍看那。

原來你們這樣種莊稼啊,農民也象你們這樣,全國人民都隻好喝西北風了。你們是拿著大學生的薪資,幹著全文盲的活兒,卻還沒有大老粗幹得好。

我們的主要任務是鬥私批修、改造思想,種莊稼隻是改造的手段,不是目的。待我們都學會了說謊,忘光了專業,再工作,就能對國家作出更大的貢獻。不過,我由於笨,沒有學會說謊。不少人是學會了,而且說得很不錯,後來或多或少都派上了用場。

那修水渠、撈魚蝦又是怎麼回事?

種水稻需要大量的水,自然要修水渠的。隻是我們這些國家的精英棟梁材,修水渠時卻象是剛開化不久的初始人類,用近乎原始的鍬挖土,用更原始的筐搬運,甚至沒有筐,徒手捧著傳遞。

也真夠愚笨的,還精英大學生呢。

怎麼不是精英?我們那年全國才招了十萬人,你說精不精?

精,怎麼不精,種稗子,多精啊!手捧爛泥傳遞更是精得不可再精了。那麼怎麼又撈魚蝦了呢?

種水稻也就是插秧和收割時忙一陣子,其餘大多數時間便是坐在坑上鬥私批修、改造思想了。坐久了,不但膩味,腿腳也麻木,就該活動活動。有時連長、指導員心血來潮,想改善夥食了,就讓大家到村外的小河溝、小水塘去撈魚。我們撈魚的辦法也原始,將小河用泥土築壩一段段切斷,然後逐段將裏麵的水淘幹,標準的竭澤而漁。

這又該算是一精一奇,不但撈著魚,而且也撈到了愚昧。

怎麼撈著愚昧啦?

竭澤而漁,以後幾年都不會再有魚,豈不愚昧!

你別說我們愚昧,大家都二十六七歲,本都該是孩子的父親了,可一個個卻都象孩子一樣活蹦亂跳。真正愚昧的是國家,當時正是美帝和蘇修雙雙壓迫中國的時候,又是國際科技突飛猛進的時代,將少得可憐的幾個寶貝疙瘩關在農場虛度年華,浪費青春。不將他們安排到發揮才幹的崗位為國家做貢獻,豈不是愚蠢之極。幸虧我們國土麵積大,人口又十分眾多,不怕死的也多,若不然,不亡國才怪呢。撈魚勁頭最大最出色的當數馬誌國和我們舒組長。

是嗎?老舒。

他說的沒有錯,是這樣的。坐的屁股生疼,筋骨僵硬,鬥批得心煩意亂。一到水塘溝渠小河邊就心曠神怡,就歡暢跳躍,象個孩童似的。抓到魚更無比的開心,真個是舒筋活血,提神補腦啊!

我和小籃子藍立奇原是一個排,不在一個班,隻知道他比較活躍,愛好文藝體育,喜好打籃球,又姓藍,他這“小籃子”的外號就因此而得,主要還是依他的姓取的。其實,他還有一個外號叫“爛尾巴”,因其無雅趣,隻在他們班內稱呼,沒有外傳。我是他調到我們班後,他原來班的一個戰友稱呼他時才知道的。他到我們班之前,我和他並沒有什麼交往。

藍立奇調到我們班後不久又和我結成一對紅,一開始,我們是挺談得來的,沒有覺得他除好玩外有什麼異樣。不長一段時間後,我放鬆了警惕,將自己對再教育的一些感受和看法吐露給了他。

其實也不是反對再教育,而是覺得當人心被派鬥弄得渙散和不知所措時,應該收攏收攏,再教育教育。但時間不宜過長,一年多了,也該差不多了。過多過長就麻痹了,虛度青春年華,荒廢學識專業,對國家人民沒有好處。

這本是兩個人私下談心時的真實想法和見解,想不到他在班會上說了出來,班長萬有富向排裏彙報,排裏又報到連裏。連指導員說我糊塗落後右傾,指示對我幫助。那萬有富可積極了,籃立奇顯得可真誠了,幾乎都是痛心疾首,可讓我惡心了。

韓熙光說到這裏,舒禮銀插言。

當時,誰不嫌時間長啊,又不知何時能回,絕大多數人又還都是單身,年齡都二十六七八歲了,婚姻沒有著落,誰心裏不著急呀!隻是不敢說而已,他萬有富和小籃子未必不是這麼想的。

從那以後,我便不再理睬他,一對紅再談心時我就隻看田野風光、他說什麼我都不再言聲。他倒也知趣,幾次冷落後,再談心時也就不再言語,各人看各人的風景,感慨都放在腦子裏不再外露。

這不別扭死了?

別扭是別扭,但總比所謂的幫助強。不但與他在一對紅活動時不言語,班裏開會我也就是非常原則、極其簡短的幾句言詞,開會之外與他們不再有語言交流。有空我就看自己的書,業務書不能看,也沒有帶,那就看《毛澤東選集》,加深理解。看《資本論》,看《自然辯證法》,看《反杜林論》。雖不能全懂,且消磨時間,多少增加點知識。又從朋友那裏借到一本《唐宋詩詞選編》,看了一個多月。這一鬧別扭,到讓我增長了不少知識和見識。

那時雖不是個個禮拜都休息,但至少兩個星期天中有一個是讓自由活動的,和連裏說一聲,可以進城買東西、逛逛商店也是有的。

我同學那個農場是地方的,離我們農場百十裏,既有他們剛畢業的學生,也有工作多年的科技及教育工作者,甚至於有鬢發花白的教授、研究員。一個休息日,我請假去看他,他給我講了這樣幾個真實的故事。

一個教授進城買東西,穿一件破舊棉襖,腰間束一根藍布帶,活脫脫一個鄉下老農形象。大搖大擺地走進一家大百貨公司,邊走邊東瞧西看。他走到擺放著圍棋的櫃台前停住了腳步,仔細看了幾眼,那女售貨員便過來告訴他。

老大爺,這不是你要的鈕扣,是城裏人下的圍棋子兒。

你怎麼知道我不認得圍棋子呢?我看這東西挺光亮、挺厚實,做鈕扣一定不錯,等會兒買兩盒回去。

說罷,又轉到收音機櫃台駐足看了起來,那年代,這半導體剛出世不久,挺昂貴的。那售貨員也道:

這是半導體收音機,挺貴的,你買得起嗎?

買不起,總看得起吧,看看又不會磨損、不要花錢的吧!

營業員啞口無言,看著這衣衫不整、胡子拉茬的土裏土氣的半老頭,不屑一顧,兩個眼睛卻死死的盯著他。半老頭突然發話道:

來,你將這個波段全一些的拿出來我看看,我聽聽聲音好不好?

聽聽聲音?

是啊,聽聽聲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