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 繩床瓦灶居士(1 / 3)

忙了一個上午,南樓北樓上下五六趟,總算將不屬於自己的一件節外生枝的事辦完了。補開一張合格證二百元,對方敲竹杠不打緊,卻讓韓熙光跑得腰酸腿痛。領導批準之前要校對和審核,這個有事,那個開會,好不容易找著了,又都讓你等等,慢條斯理接過文件,講一番如此這般做的道理,讓你心悅誠服,然後簽幾個螞蟻爬體寶楷。

韓熙光回到辦公室,屁股尚未挨到椅子,舒禮銀對他道:

喂,老兄,你這裏錯了,我上次就給你說過了,結果你還是沒有改,豈不還是錯的。

你還是檢查檢查吧,那可能是對的。你是改了兩次,可我的布線是按組件次序來的。你檢查依據的是圖紙,圖紙上錯了,當然認為錯了。圖紙隻畫了原理圖,並非每個器件都是連好了的。

舒禮銀沒有再言聲。為免再爭論,韓熙光走出了辦公室。

一小時後他回到辦公室時,舒禮銀坐在那裏唉聲歎氣。不一會,汪江南上來與他一起檢查布線,舒又對汪道:

我估計他這裏是錯的,我說了幾次,他都沒有改,你仔細看看。

汪江南檢查幾遍的結果是沒有錯,舒禮銀這才沒有再說什麼。下午,韓熙光為辦組裏的事晚到了一會兒,一進門舒禮銀就問:

這個放大器是怎麼接的?

要看那張圖,是雙端輸入的。

那就更錯了,那裏接了地,怎麼這兒又接地?

這是雙端輸入的基本接法呀,一個接地電阻為正端輸入所需,一個為多路開關公共端。

舒禮銀沒有吭聲,翻出了他的本本。

我記得從前畫過,你就按這個接法改了吧。

韓熙光本職任務不重,工作量不大,本可以做得更精細些。然舒禮銀容不得不同意見,難以發揮想象、精益求精達到自我滿意。工作量偏少,空餘時間較多,卻難以盡心盡力。自知非精英,沒有“無用武之地”的感覺。又不想虛度餘生年華,便自己找事消磨時光。然心胸雖開闊,愛好卻狹隘,唯一愛好的是文學。工作之餘,喜歡翻翻報紙雜誌,組內的報紙多是他從傳達室取來,還經常到圖書館去翻閱瀏覽報紙雜誌和書籍。他多少懂點辯證法,能作粗淺的分析判斷。近幾年腐敗風起,又積習重犯,偶得自我欣賞之句便難舍,卻又才力不逮,難以成篇。便於翻閱報紙時剪輯些資料,越積越多、越陷越深。隻好統統收於紙囊中,留待退休後剔除餘冗、整理加工、消磨時光。

又覺工作近三十年,尤其是後一半的十幾年經曆頗具戲劇性、故事性。便欲學那繩床瓦灶居士,萌動將後十數年的所曆、所見和所聞輯錄成集,撰成故事,以示眾人、後人。既使餘生不致閑極無聊,又為國家人民做點有益的事。

汪江南上得樓來埋怨韓熙光。

叫你去你偏不去,要去了,這頓飯不就連你也請了。

你是不是沒有睡醒,說夢話呢。

不不不,我清醒得很,沒有說夢話。

沒有說夢話,那怎麼連普通的規矩都不知曉。

什麼規矩?

這兒請客向來是請能說了算的,我說了不能算。你剛才不是也參加了,怎麼不連你一道請了。

我們新來的年輕人當然不合適,你們老同誌資格差不多,應該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你什麼時候看到我和你的待遇不一樣?你看凡來找舒禮銀的從無人和你我說上一句半句。舒禮銀在,直接找他,他不在也隻是問問他在哪兒,多數人從不說什麼事。舒禮銀常常說不要事事都找他,可我們決定了不算數,必須等他來才能敲定。

我沒有注意到這些,哪知這麼複雜的關係。你的閱曆深,什麼都看得那麼透。記得你說過,你混得很慘,還希望我們不要象你。

閱曆深算不上,幾年前國情巨變,我花了點時間,稍稍回頭看看,細細想了想,發現了國家積弱的根須,發現了沉屙痼疾。然而我認識到了它,卻無能力去治愈它。我能影響地位和我相當的人,他們和我一樣無能為力。地位比我高一芝麻皮的人,如舒禮銀、殷顯文我就影響不了,也不願意向他們推銷我的見解。看穿世態炎涼,不去同流合汙,絕了升官發財的欲望,就自由了。

你不愛錢,不肯巴結人,連聘職稱也不肯走一走,說一句。你筆盒中的“淡泊名利脫凡俗,研讀五車自升華”是什麼意思?

錢對我也是不可缺的,不過,能生活,孩子能讀書便足。我不能為錢而活,那太累了。然立世做人卻半點也馬虎不得,絲毫不能放鬆,清名誌節是玷汙不得的。鐵骨錚錚、擲地有聲不黴變;五髒六腑個個健康不潰爛。至於傳播瘟疫、毒害人群的虛名和牟利那就不如可以肥田長莊稼的糞土了。不過,你別以為我一無所求,我求對國家、對社會、對人民有所貢獻。所以想在工作中盡我綿薄之力,也想將我管中窺到的豹斑告訴給眾人。

怪道鞏誌軍說你的風度不一般呢,內涵確實和人不一樣。舒禮銀老想學你的風度,卻總也學不像。

記得農場時藍立奇也說我有風度,他也學不像。其實我才是最一般的呢。

不不不,不一般。

二人正說著呢,舒禮銀匆匆上得樓來,得意洋洋。

技術管理處請客,硬要拉我去。

汪江南沒有開口,韓熙光怕都冷落了不好,便說道:

拉你去你就去唄。我們也該吃飯了,小汪,走,咱們也吃飯去。

說罷,二人拿了碗筷,拎著暖壺,下樓吃飯去了。

工間操韓熙光在小花園中聊天,文碧璿走過來告訴他。

你以前的同事汪之光這次高工有望了。

怎麼就有望了?

他找了頭麵人物。他還讓我告訴你,叫你也去找找頭麵人物,說是你不找他們,他們就不知道你在幹什麼。汪之光這次出差,身邊就帶了一條好煙。人家問他,“你又不抽煙,帶煙幹什麼?”他說“是給領導帶的,如果不期而遇,遞上一支煙,以後話就好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