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 鄒君睿追敘學術會(1 / 3)

工作間歇休息時鄒君睿問及花園聊天,韓熙光告訴他是隨意聚散,所見所聞皆可作聊天的題目題材。即興發揮,海闊天空,無所不談。

校園聊天範圍也很廣泛。既然你們眾人的談資麵寬,那麼你們這麼許多老同誌的高工職稱問題,想必也有所涉及,難道就沒有呼籲的,或采取些行動?

那有什麼用,白耗精力白生氣、白傷身心。前年評聘時有幾個人曾搞過簽名,我告訴他們,我簽名沒有問題,要我動員別人簽名就沒有興趣了,我認為簽名人再多也無用。領導的關係戶、子弟兵尚照顧不過來呢,哪能分杯羹與你們這些無背景、無勢力,又不能拿一手的。不擺布你們擺布誰?除非上麵有硬規定。他們不犯大規,你是告不倒他們的。真犯了大規又無需你去告了,他自己就倒台了,換上新的又得照顧新的關係。

去年評高工,有人勸我找找領導,拉拉關係。我則我行我素,沒有學過關係學,不懂攻關那一套。評高工,不用申請就參評,評上評不上由人。評上了,我不謝任何人,評不上,我也不怨任何人。自信已評上的有不如我的,未評上的也有超過我的。我有自己的追求,不願為他人做嫁衣裳,不願任人擺布。身居底層,隨遇而安;窮困潦倒在所不辭。人情如此,社會如此,現實如此,我何憾之有?

就不怕影響工作什麼的?在學校如果太不公平就沒有人跟你幹了,成了孤家寡人,你就什麼事也別想幹成了。

《星月機電研究所》不會。首先,我們這一輩人都是循規守矩的勞動者,無論自己受怎樣的委屈都不會撂挑子不幹活。再一點,我們又都年過半百、行將退出曆史舞台。當年意氣風發、鬥誌昂揚,聽黨的話,不挑不揀服從分配、任勞任怨做貢獻。改行、轉行的很多,我就一天也沒有幹過自己學的專業。多數未能掌握到一手能夠要挾領導的技能,領導可以隨意擺布揉搓你。

能不能不受他們的擺布揉搓啊?你們到底怕什麼呢?有什麼利害掌握在掌權者手中嗎?

工程研究不象學校的講台,要上得去下得來,立竿見影。這裏濫竽充數有的是,頂多是影響進度,最糟也不過是工程下馬。工程下馬的多了,誰曾見過因工程下馬受處分的。掌權者掌控著職工的命脈,職稱之外,工資、房子不敢不給,但可以給得少些、小些、差些,讓你不舒服。其它如子女上學、就業有時也得找他們。獨權下的企事業單位和獨權鄉鎮村一樣,都是獨立小朝廷,可以隨心所欲地驅使它的子民,違逆者輕則穿小鞋,緊腰帶,重則勒你脖子。你不怕他們,他們更不怕你,他們隻怕上級。不過我受的製約要比別人少些。

你受的製約為什麼會比一些人少些?

我住的房子是我老婆單位的,我女兒也不在這裏上學,找不到他們的麻煩,將來就業也不想找他們,而我的薪資是靠水漲船高。

那你為什麼不在評聘職稱上去爭取爭取呢?

其實也不為什麼,隻是想那職稱既不能代表技術學術水平,隻代表著幾升米。爭,就是去求人,我何必低聲下氣地去求人?況且,求,人家也不一定給你,你總不能低到奴顏媚骨的程度吧!

不為五鬥米而折腰。

問題是缺了這五鬥米尚不至於餓肚皮,若到了無米下鍋的程度,我可能就坐不穩釣魚台。隻要最低生活有保障,我自然不會為五鬥米而折腰。

你真是心胸豁達、與世無爭啊!

與世無爭還因為我知道爭也爭不到,爭是無益的。一個隻有三四個兵的工程組長就能隨意驅使他的組員,你還能到室裏和所裏爭到什麼利益和麵子!何況我與室主任錢述宗相互無好感呢?

你們的室主任是誰?

新的室主任是高靜思,剛上任不久。原來的主任是錢述宗。

錢述宗,我認識此人,聽過他的學術報告。

你怎麼認識他?他的學術報告!

韓熙光有些詫異驚訝。

是在西安市一次全國性學術會議上,印象挺深刻的呢。

是他的論文寫的好,水平高?

恰恰相反,是他在台上念論文時讓塗先生罵了個狗血噴頭,要撕他的稿子,轟他下台。印象極深刻,你一說名字我就想起來了。

有這種事?

千真萬確,在西安,我和我父親都在場。我參加全國性學術會議,當然隻是當聽客。那天是錢教授,也就是你們的錢主任做學術報告。我聽了半天,形同梵文天書,半點兒也聽不懂,我自認為是自己水平低。未曾想到當時也坐在台下聽從眾席上的塗先生,忽而很不耐煩很不滿地大聲對台上的錢教授說道,“你就不要在上麵東拉西扯、胡說八道了,語無倫次地瞎講些什麼呀!你講的有什麼學術水平和價值!誰能聽懂你講的是什麼,真該撕了你那講稿。”

全國性學術會議,一般有相當水平的人才能參加。縱然混進一兩個水平一般的也都是夾著尾巴享受些待遇、榮譽而已,不會出乖露醜的。另外,既是有相當水平,一般也隻讚揚,不批評,或者保持緘默不說話。縱然批評也都溫文爾雅、言辭謹慎、禮貌客氣,以商量探討的口吻,否定之詞從這些人口中是難得聽到的。塗先生在錢教授正在台上做報告時當眾嗬斥、要撕他的稿子、轟他下台,實在是亙古未有,海內外少見啊!當時我看台上錢教授尷尬狀態不可言表,弄得大家都很尷尬,整個會議進行不下去,卻又不好收場。

當時我猜想塗先生與這位錢教授可能有什麼過節,對他有陳見。否則,怎麼會在如此高水平的全國性學術會議上惡語傷人呢?羞辱了別人,自己也失了風度呀?縱然報告毫無價值,也該讓他講完,體麵下台呀!怎好貶得一文不值、轟得驚心動魄、讓人下不了台呢?

你覺得錢述宗的報告水平如何?

起初聽不懂,認為是自己水平低。後來細細回味,的的確確是言之無物,無水平可言。即使這樣,塗先生也不該那樣轟啊!

塗先生塗善清是錢述宗之前的室主任,從美國回來的,很謙遜和善,沒有架子。記得那年我從圖書館借到一本美國原版書,他很客氣地借去看了幾天,還時還向我致謝。他如此不給麵子,大概是錢述宗的報告既無水平又囉唆膩味,丟了《星月工程研究院》的麵子吧!

是的,錢述宗的論文確無可恭維之處,又羅嗦膩味,可你好歹也讓他念完呀,弄得錢述宗很沒有麵子,弄得大家都很尷尬。

大概是東拉西扯、找不到南北,讓人忍無可忍了吧!平常在室裏布置工作和總結就經常語無倫次丟了主題。真不知錢述宗還有此莫大的光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