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諸子巷回返,謝觀星在馮府內想了大半夜,他交待給方勝的事,明日裏就能見個分曉,原本他謝觀星應該感到輕鬆才是,可不知為了什麼,謝觀星總覺得自己的推斷,在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可是他越心急。就越發想不明白那個環節在哪。直到夜入四更,謝觀星這才勉強睡了一會。
辰時剛過,已在茶房開始忙活的謝觀星得了管事牛得三的吩咐,隻說府中來了客人,要其前往馮成的書房煮茶。
帶著一應器具,謝觀星匆匆趕往馮成的書房。他很清楚來的是誰,自然早就有所準備。
方勝今日的狀況明顯要比昨日好上許多,不但換了一身嶄新的推官製衣,更是將自己洗了個幹幹淨淨,那眼上的烏青業已消去,這讓謝觀星不得不重新審視方勝,這廝怎地便能在一夜之間回複如初,當真是有些門道!
方勝便是這麼個性子,若身後無人,半步都不敢行得,若是身後有人,卻是膽大如鬥。說到底,做個推官著實是有些可惜,以其人心性,若是入宮做個太監,那絕對是大有前途。不過調侃歸調侃,真正了解方勝的人並不多,除了方勝的父母,就隻剩下當年私塾的那個老先生。
對方勝,那老頭兒是這般評價的。“守著個杆兒,能看一輩子,若遞到了手裏,便是天,也能給捅個窟窿。”這話到底什麼意思?聽過的,大多不懂。可方勝的父母,卻對這句評語做出了一個極為簡單的解釋。
“這孩子犯賤!”
第一次進入馮成的書房,謝觀星當下便被書房內的布置看呆,此處不見一張大案,座椅更是沒有一把,隻是房間正中擺放著一偌大木台,木台之上放有蒲團、短幾。房間四周的木質承架上擺滿了各式古籍字畫,其中多以匠造,花鳥為主。木質承架之間,另設有承物格柵,內裏擺放著各式茶罐,千姿百態形狀各異。每個擺放茶罐的格柵上還貼有紅紙,上書茶葉的名稱、產地、特色、煮茶或入湯手法以及應對詩詞,當真是細致到了極點。更為有趣的是,整個房內,即聞不到一絲茶香,也感覺不到古籍所特有的酸腐味道。
匠作司掌司馮成,此刻正麵無表情的坐在木台上的一張短幾之後,至於方勝,卻是在承架和格柵前翻看著字畫。隻是那掛在腰間的金牌,晃啊晃的,份外紮眼。
看到謝觀星有些不知所謂,管事牛得三低聲喝斥一聲,阻止了謝觀星還想再往裏走的腳步。隨即將其帶到大門內側右首,一處鋪有青色卵石的角落,讓其在那裏安置銅爐,準備茶具。也許是那金牌的緣故,牛得三沒有讓謝觀星使用茶房帶來的茶葉,而是請示了馮成一聲,從格柵中取下了一罐“紅修羅”。
對於茶中極品,謝觀星所知甚少,一時不知該如何應付,好在隨茶一起拿過來的還有那格柵上的紅紙,上麵所書寫的煮茶技巧,所用器具,好歹免掉了謝觀星的一番尷尬。
待茶香四溢,那馮成招呼方勝入座,開口問道:“敢問推官,可是為了小兒之事前來,前番刑訊司詢查無果,本官一直掛念,今番大人前來,可是案情有了進展?”
論理,以方勝一個小小七品推官,遇到了從三品匠作司的掌司,不但要行禮避讓,言語中更不得有半分不敬,否則一旦被冠以不敬之罪,方勝難逃涉川刑律。可方勝其人,偏生性情有些古怪,一旦真賭了進去,就不由自主的忘了自己是誰。
看了看書房內的陳設,盤膝而坐的方勝站起施禮後說道:“掌司大人有所不知,此案因大人未能提送報備,又一直無跡可尋,業已封檔。下官方勝自請刑案前來,便是得了些線索,誓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不過,現下有些疑點牽扯大人府中之人,還望大人為下官釋疑。”
那馮成聞言,“嗯”了一聲後,麵露疑惑神情,隨即接過謝觀星遞過的茶盞輕嗅一下言道:“李四,這水老了,二翻即可入湯。”言罷看著方勝問道:“敢問方推官,牽扯何人?”
方勝嚐試著像馮成一般的踞坐之法,卻如何也找不到感覺,隻得再次盤回兩腿後說道:“罪嫌尚待確認,此刻不便提起。隻是下官業已查明,貴府大公子與煮茶仆役趙四皆為中毒而亡,中毒之所,便在這馮府之內,其毒更是下在這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