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勝用意之歹毒,徐吉利如何不知?讓上官懷疑自己的背景,無疑斷了親近的可能,而說明原因,又會將幾個私交公人拖下水,若是上下都得罪了,自己今後還混個什麼混?可其人又不得不開口解釋,若不解釋,那便意味著言出無據,謊言相欺。徐吉利就是再不通曉為官之道,怎會不知道個中輕重?
暗暗將方勝的父母“問候”一番,徐吉林趕忙磕頭告罪。隻說自己確實是在驗查屍體的間隙,借機看了看幾處昌餘客旅的房間。隻因未見那女孩兒脫下的衣物,這才有此推斷。現下被方大人責問,方幡然醒悟。而此番失職妄查,皆因一時技癢,誠望安平王爺和兩位上官大人大量,看在自己雖有擅權,卻係用心刑案莫要責罰。來日自己再不敢妄言推斷,定然守得本份。
單勉聽到此處,已然認定這徐吉利小人心性,誌在嘩眾取寵,當即冷哼一聲說道:“看在你偌大一把年齡,今番就不與你為難,擇日自行請老,免得平白糟蹋了本朝俸祿!退下!”
不知是為何,徐吉利聽到單勉這樣言語非但沒有大驚失色,反倒是欣喜若狂,其人當下連連叩拜,隨即匆匆退下,那如同放下心中大石的行止,直看得亭中幾人一陣詫異,就連已經開始有些收斂不住得意之色的方勝也覺得是不是自己一個不小心,讓這廝得了什麼便宜?
“難道官家的俸祿拿著燙手?即便仵作一職,身份卑微,卻強過做一尋常百姓,這徐吉利可是被安平王一酒杯給砸傻了?”
與方勝認定這徐吉利動機不純胡言亂語不同,謝觀星盯了已站到亭下的徐吉利許久,眉頭漸漸向上皺起,以謝觀星過往經曆,那方勝所言不無道理,可是有些地方,他謝觀星同樣覺得不解。
其一,初見那客棧之內逃過一劫的女孩兒時,其人已被影衛捆綁到了廊柱之上。離開前,謝觀星曾有過留意,其人衣衫確實被井水濕透並沾有血跡,但若說這少女因驚恐而將家人屍體拖拽於房內,那院內血跡旁便應留有水漬。可自己仔細看過,井邊倒是有大片水漬,且一路通向房內,但旁處卻未曾見到,難道這女孩兒拖拽屍體時又換了幹衣,待安置妥當後又再次換回?其二,那些客棧內帳房夥計的屍體也被拖入房中分開放置又是為何?其三,既便凶徒刀刀致命,卻未曾傷及髒腑,死者生前因何無人發出呼喊?其四,據捕手雷傑所言,這些昌餘人的主家是一名五十餘歲的男子,其人死時麵帶詭異笑容,似是中毒而亡,為何不見徐吉利提起此事?而方才徐吉利向安平王索要退路,必定是認定此案另有牽扯,可若依著那五處疑點,不過是有些反常罷了,何須如此?難道還有其它隱情這徐吉利未曾說出?
謝觀星的眼光漸漸移向徐吉利雙眼,不想卻與其人目光撞了個正著。
也許是因為沒有任何準備,徐吉利麵容一肅之下,當即便將眼神避開,可這明顯有些心虛的舉動,卻讓謝觀星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懷疑。
這徐吉利一定還有更為驚人的發現沒有說出來!
謝觀星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案情的感覺,他更喜歡自己對刑案之地做出一番查驗後再聽取仵作及其它捕快、捕手的消息。可現下京都的狀況,卻容不得他返回織機巷的客棧,而當下最緊迫的也不是辨查刑案,追捕真凶。而是保住官衙內一眾人等的性命,這才是現今頭等的大事。
眼見日近酉時,五柳巷官衙外傳來一陣歡呼,亭中眾人不解,紛紛詢問,少時便有透過門縫觀看的衙差前來回稟,是衙外的禁軍終於開飯了!
直到此時,衙門中的眾人這才想起,這京都內的禁軍到了此刻才吃上第一口飯食,這當真是不容易。
隨著一陣哄笑,眾人心中的緊張愈發變得舒緩,而那安平王聽聞此事,更是笑罵道:“我涉川的禁軍當真厲害,居然可已耐得這久,若是真逢戰亂,尚未列陣,隻怕就被餓翻了,也不知掌管禁軍糧秣的官員是何人,若換做本王,必將此人剁碎了充做軍糧!”
“轟隆隆”一陣悶雷響起,遠處的天空忽然變得有些陰暗,官衙外再次傳來一片罵聲,不過片刻,便有豆大雨點稀稀落落的從天空落下。
隨著雨點擊起地上的塵土,官衙內的公人紛紛跑入正堂避雨,此刻倒是無人在意衙外禁軍會否有所動作,眾人大多生出一絲同情之心,這好不容易等來的一頓飯食又“泡了湯”,禁軍的兄弟們苦啊!
就在官衙內外亂成一鍋粥時,一道狹長得閃電自官衙上空劈落,隨即便是巨大的雷聲響徹半空,那躲在廊下觀望亭中三位“大人物”舉止的徐吉利,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忽然渾身打了個哆嗦,隨即想起了涉川的一句諺語:休妄言,妄言遭雷劈。
如此時令,這當真是一場豪雨,不過半個時辰,整個京都就籠罩在一片昏暗當中。而那道道閃電也開始在京都城內肆虐,仿佛要將這片天地連接在一起。
五柳巷官衙內,安平王單勉似乎極度喜歡在這雷鳴電閃之間窺視天地玄變,根本就不肯聽從旁人勸說撤入官衙正堂,其人隻喝斥那些想要撤下酒菜的從人自去避雨,自己則和謝觀星與方勝二人留在了涼亭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