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這場大雨卻依舊沒有要停歇的意思,圍在五柳巷官衙外的禁軍軍士,顯然沒有攜帶太多的雨具,絕大多數的軍士依舊隻能強眯著眼,任由瓢潑大雨帶走自己身上最後一點點溫度。而當盔甲內的棉襯也被雨水浸透,這平日裏代表著榮耀的裝備立刻就變成了一種痛苦的負累,可令人驚奇的是,盡管所有人嘴唇已經被凍得烏青,人群中更是傳來了一聲接一聲的咳嗽,可禁軍軍士卻沒有一個人褪下自己身上的盔甲,更沒有一個人擅自離開自己所屬的軍陣。
這大抵就是一種傳承,一種來自邊軍的傳承。就如同那隻在人群中漸漸響起的軍歌“死不退”一樣。
“死不退,與爾同歌,百戶存一,身已許國。死不退,與爾同澤,此戰不死,天必亡我。奪我妻女,毀我耕作,憑誰作踐、這大好山河。。”
聽到這悲壯的歌聲響起,還在忙著尋找物事為自己的戰馬擋雨的百人尉成懷素不由一愣。其人靜靜聽了片刻,隨即歎了口氣,叫過一名十人尉小聲說道:“去給兄弟們說上一聲,莫要再唱了,這歌已經不是我等可以再唱的了!”
那十人尉聞言有些不解,開口問道:“大人,軍士們此刻寒冷,正可借此增些熱乎氣,現下阻止,是否妥當?”
那成懷素的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在拍了拍自己戰馬脖頸之後,方緩緩說道:“兄弟們入了禁軍,本是福分,莫要不識得輕重。這歌在邊軍時唱得,在此處卻唱不得。你莫要再問緣由,照做便是!”
隨著那軍士轉身離去,成懷素抹了一把麵上的雨水,輕輕將嘴角貼到了那匹打著哆嗦的馬兒耳邊。
“赤風,兄弟們不懂啊!若是唱齊了心,這禍事就又該來了!”
這世間事,總是難順人心,一柄寶刀,若是落在了尋常軍士手中,那麼他想到的多半是尋個妥當地方去試試鋒刃。可要是這柄寶刀落入了某位大人物手中,隻怕其人最先考慮的卻是該怎樣給它配個像樣的鞘兒。也許正是基於這樣的道理,禁軍當中,很少有資深百人尉能坐上將軍一職,而京都提衛的選拔,也有著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此人絕對不能來自邊軍。
這風雨中的歌聲,原就傳不了多遠,即便是對於那些躲在門縫後麵觀看動靜的五柳巷百姓而言,也不會比震耳欲聾的雷聲更來到動聽,不過,能熬到這會還不去睡的百姓確實有挨刀的潛質,玉器店的王掌櫃就是其中之一。
緊貼著門縫向外觀望的王掌櫃多少有些焦急,自己等了這麼久,怎的那場血肉橫飛的大戲還沒上演?而隨著一件物事搭上他的肩頭,王掌櫃終於得到了發泄的機會。
“就知道你小子忍不住,你且先看著,讓我也去睡上”
這本就輕微的言語忽然被另一種更輕微的聲音打斷,王掌櫃隻覺得頸上一涼,尚不及呼喊,嘴便被人從身後捂住。
橫躺於青石地麵上的王掌櫃終於想明白了那“嗤嗤”之聲到底是什麼?更是看到了店中小二那張蒼白的臉。隻不過那張臉,此刻也和他一樣,被浸泡在了雨水當中。
同樣的事情就在這五柳巷內陸續上演,也許那些還在睡夢中的百姓是幸運的,因為對有些人而言,完全沒有進入室內的必要,隻要這些百姓沒有半夜上茅房亦或是躲在門後窺視的習慣,那麼殺與不殺並沒有太大區別。
海月柳上的靈仙兒睡的很沉,張小四臨走前給的銀兩,足夠她兩月的開銷,若非此人有睡夢中掐人的習慣,靈仙兒倒是真的很想再留其人睡上一晚,不過即便她想要留人,張小四也未必會留下,畢竟總領大人那裏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張小四前去應承,而某人的那張嘴好像也不那麼牢靠。
睡夢中的靈仙兒嘴角掛著一絲微笑,她夢到了自己風風光光的嫁入了某個豪門,而當那新貴人揭開自己的蓋頭時,靈仙兒激動的幾乎要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