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的碎裂聲打斷了謝觀星與劉半山的交談,對於柳如煙有些異常的反應,劉半山並沒有放在心上,方才的那句話不過是試探,劉半山比任何人都清楚,對於太多人而言,那個當年的影位總領劉半山,如今不過是涉川國主身邊的一個“影子”,他依舊是單勉眼中的紅人,依舊可以調派宮牆內外的一些人手,可說到安插自己的羽翼,隻怕插上一根就會讓人拔掉一根,畢竟如今的涉川,早已物是人非,很多事都在不知不覺中變了。
看著慌慌張張收拾磁片的柳如煙紅菱二人,劉半山不由得微微一笑,隨即用手指敲打著石案說道:“莫要去撿拾了,小心被碎瓷片傷到。我和觀星有些刑案上的事情要談,不知兩位可否先回避一下?”
紅菱冷冷的望了劉半山一眼,當即停下了手。這個身形偉岸的中年漢子,讓紅菱總覺著有些不舒服,此人無論是在笑,還是在遠眺沉思,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險味道。紅菱不喜歡這個人,很不喜歡,可是她不敢對謝觀星做出任何暗示,因為劉半山望向自己的第一眼,就已經明明白白傳遞給了紅菱一個信息,這個人知道自己是誰?也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從柳如煙口中,紅菱沒有打聽出這位劉大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又和謝觀星有著怎樣的交情?可紅菱看得出,柳如煙一定認得此人。聯想到謝觀星曾經做過影衛,而京都之內姓劉的官員本就不多,紅菱隱隱猜到了這位劉大人是何許人物。可是紅菱很希望自己猜錯了,因為來自夜梟的情報證明了一件事,幾乎所有和劉半山有過些私交的下屬及同僚,他們的歸宿都好不到哪去!
“有幾件事我想問問你?其一,架勢堂長老郝進勇是不是你殺的?其二,你那個方子,又是誰給你的?”
見柳如煙和紅菱在謝觀星的勸說下離開,劉半山開口問道。
如果這世間有什麼人謝觀星不想欺瞞,劉半山算得上是一個,謝觀星略做猶豫,坦言說道:“郝進勇是我殺的,那個方子卻是從一名救助我的風塵女子手中得來,此人來曆,觀星不便問起,不過聽她言語,這方子應該是我的一名故識所贈,可觀星想了許久,卻不記得京都之外自己還有什麼故人。大人,不知若依著那方子,製出的可是迷陀丸?”
聽聞謝觀星所言,劉半山盯著謝觀星麵容仔細看了半晌。
“天下人都認定你我是師徒,若非如此,即便有人護著你,隻怕你也活不到現在。我一天不死,想動你的人就要掂掂份量,以後你索性便改了稱呼,莫要總大人大人的叫著,我聽著心煩。”
見謝觀星點頭,劉半山接著說道:“你且將當日事情說來我聽,切莫漏掉半點,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這迷陀丸的來曆絕不像你看上去的那般簡單,那方子被人找了二百多年,如何就能這般輕易冒了出來!”
謝觀星聞言心中一驚,可是不知道是出於何種原因,謝觀星沒有讓這絲驚異在麵上展露出來。
有一件事在謝觀星心中藏了許久,那是一個巨大的問號,一個謝觀星一直想不通的問號。也許迷陀丸的秘密,謝觀星已經猜到了一些,可是他不能說,也不想說,有些平?不該在他謝觀星手上打破,謝觀星見過道門中人的本事,如果自己的猜測在官家那裏得到應驗,那麼在涉川之內,隻怕又要上演一場針對道門的殺戮。可這場殺戮一旦開始,天曉得又要死多少人?
然而你不說,事情就真的隻會向好的方向發展嗎?未見得!就在謝觀星斟酌著份量開始講述當日發生在伏濟巷裏的一切時,京都城內,卻有一些誰也看不到結果的事情正在發生。
距離此處數條街麵的安仁坊,近日來了一老一少兩名苦修。他們的目標,乃是安仁坊內最大的一處道觀。聽聞此處的觀主半月前莫名奇妙便沒了蹤影,且一眾弟子信眾此刻正亂做一團,這難得的機會,這餓得半死且尋不到著落的一老一少怎能輕易錯過。
與整個安仁坊的平靜不同,亂轟轟的道觀內此刻正傳出了一個尖利的聲音。
“各位善男信女,哦,各位兄弟同仁,此宗宗主,已前往我石母山落雲宗做客!沒有?誰說的?怎麼就不能在路上!在下千裏迢迢敢來此處,難道就是為了欺瞞你等?休妄言,少羅嗦是哪個天殺的拿石頭砸我?落雲宗好啊!女修士?那個還在招,法寶?笑話!兄台你莫要太執著外物。喂!喂!喂!那個傻大個,你撇什麼嘴?娘的,你怎麼能隨便打人呢?天殺的,便沒人管麼?那個你問我對你家觀主的看法?嗯,讓我想想,一代宗師,令人敬仰。”
人頭攢動,塵土飛揚,道觀內的一處高台上,一名麵容蒼老,發髻淩亂且道袍鬆散破爛的苦修正在侃侃而談,而一名手持葫蘆的小道童則端端正正的站在其人身後。
道觀中可以扔的東西,基本都已堆到了這名年老苦修腳下,但看其人額頭隆起的一片烏青,發髻上懸墜著的枯草,此人的執著,倒是真能讓人生出幾分敬佩之心。
可是落雲宗是何等地方,一個早已殘破衰敗了數百年的玄門道宗倒能讓人生出幾分興趣?這老道即便說得口幹舌燥,可上前詢問狀況的信眾卻沒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