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袁明日慢慢蘇醒了過來,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片破舊的瓦片透著日光。接著便聽到一個粗曠的聲音道:“小兄弟,你醒了?你是被餓昏了吧?來——吃點東西吧。”循聲瞧去,見是一名知命之年,身著襤褸衣衫的老乞丐,身後還立著四五個小乞丐。自己則躺在一座破廟裏,身下墊著稻草。
原來他在昏倒之後,被沿街乞討的乞丐發現,便將其背回了破廟中,喂水保暖,他這才不致餓殍街頭。
那老乞丐遞過來一個燒餅,袁明日接也不接,而是把身側了過去。
其實他比誰都餓,但一想到努力這麼多年,不僅一事無成,還落到了這步田地。身為堂堂七尺男兒,不能替父母報仇,有何顏麵立於天地之間?還不如一咬牙就此死了,一了百了,省得苟活於世,丟人現眼。
那老乞丐“嘿”了一聲,道:“你倒是吃啊!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要是再不吃東西,可真就得餓的‘荒’了。”
袁明日呆呆的道:“行屍走肉,於死何樣?”
那老乞丐歎了口氣道:“得!又是個想死的。”
乞丐也不是天生的,其中不乏半路落魄之人,而落魄之人當中,也不乏與袁明日心存同念之輩。他久經江湖,見過著實不少,續道:“可俗話說得好啊:好死不如賴活著。豬狗馬牛羊,輪回不重樣。投胎為人那可是十年都碰不著個閏臘月,容易嗎?早死也是一生,晚亡也是一輩,為何不活他個迫不得已呢?小兄弟,富貴榮華都是假,逍遙快活才是真。你看看我們這些臭叫花子——”豎起大拇指朝後指指幾名乞丐,道:“雖吃的是殘羹冷炙,穿的是破衣爛衫,但我們未必就不比那些,錦衣玉食的達官顯貴們賴活。”
袁明日一想也是,反正父母的仇也報不了,不如從此就做個叫花子,風裏來,雨裏去,來去無憂,逍遙自在,也不枉來世一遭。
他當下精神一振,起身大吃而喝起來——吃飽喝足之後便向眾乞介紹了自己,為了能夠繼續躲藏,依舊使用圖複興這個假名字,不過沒說便是趙天龍曾經那個大弟子,心想:“師父身為武林盟主,武林人士無一不曉,怹曾經的得意門生、大弟子也是如此。一旦點破這一點,眾乞勢必會打破砂鍋問到底。自己雖與屍人無異,沒有什麼清名、性命,師父也不分青紅皂白將自己武功廢掉、逐出師門,但:一來師父對自己也曾有師恩;二來怹在認定是自己行凶後,對自己又有饒命之德;再加上對知己十分友好的小師妹。於情於理都不能說”於是隻謅自己是一個喪家之犬。
眾乞對此司空見慣,也沒加在意,隻是剛聽他自報姓名時,盡皆愕然,但轉念一想:“世上重名重姓的多了,他既沒說是趙天龍的弟子,那便自然不是了。何況那個圖複興倍受師父青睞,怎麼淪落到這種地步?”加之也未見過那圖複興長得什麼樣。
那老乞丐隨即也自我介紹起來。
原來此人姓宋,名丙遙,是丐幫身負七袋的河南分舵舵主,另外幾人是他的屬下。
袁明日對他肅然起敬:一來覺得他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二來在落難之時能交到這樣一位朋友,深感榮幸。
眾人說說笑笑已是亥時,倦意襲來,就地倒頭睡覺。
這一晚,數袁明日睡得最沉,多日來的種種變故,都化作了那雷鳴般的鼾聲。
第二天一早,袁明日索性就穿著又髒又破的衣衫,拿著領到的豁碗柴棍,隨眾乞出發了。
眾乞端著豁碗拄著柴棍,穿梭在管城縣的大街小巷,邊走邊唱著歌謠:“娶媳婦,嫌咱懶、考狀元,咱嫌遠、種地打工咱沒本錢;大善人,施一碗,好運來,發大財……”
袁明日由於是新來的不會說,便硬著頭皮跟著眾乞的後音附和。
春去秋來,轉眼間一年過去啦。
隨著趙夢姣的漸漸長大,以前不知該如何對待袁明日的複雜思緒,也漸漸有了著落:那不怨他,隻怪**附到了他身上;對他的好感,那就是愛、那就是喜歡。
她思緒一經理清,對袁明日的思念與牽掛之情,便強烈起來。每當特別想念之時,便獨自來到袁明日曾一天到晚練刀的校場,揮起鋼刀,大汗淋漓的練上一場,幻想著像以前一樣,在與袁明日對拆。稍解掛念之情。
這日,趙夢姣又獨自在校場揮舞著刀,想象著昔日與袁明日對打。正當想象的如癡如醉之時,忽聽有人叫道:“師妹!”登時被驚醒過來,原本一張麵如桃花的臉,立刻變的冷若冰霜。收住了手中的刀。
叫喊之人正是辜無仇。
他滿麵春光的奔了過來,滿心歡喜的道:“我有東西要送給你!”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副質地精美、做工精細的玉鐲來,道:“喜歡嗎?你戴上它一定很漂亮!”
他這一年來,對趙夢姣的追求有增無減,而趙夢姣對他的憎惡卻也同樣如此。
趙夢姣不屑一顧,把臉扭到了一邊。
辜無仇道:“來——我給你戴上!”拉起了她的手。
趙夢姣忍無可忍,一把將其甩開。
辜無仇萬沒料到,她會有這麼大反應,玉鐲一個沒拿住,掉到了堅硬的地磚上,鐺啷啷幾聲悅耳過後,摔成了幾段。
趙夢姣戳指鄭重道:“我告訴你辜無仇:我是不會喜歡你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轉身悻悻而去。
辜無仇看著地上碎玉,蹙著眉頭道:“我辜無仇想要得到的東西,是絕不會放棄的!”
他左衝右突,上串下跳,想著法兒的上獻殷勤,下施仁義。
趙天龍本來就有意將女兒許配給辜無仇,見辜無仇又如此麵麵俱到,就更不用多說了;錢氏之前雖然反對,隻因那時有袁明日緣故,現在沒的挑了,也就不好說什麼了;那些弟子們壓根就左右不了什麼,現在袁明日又不在了,也就無話可說了。
這樣,除了趙夢姣之外,所有的關節辜無仇便全部打通了。
這日,趙天龍夫婦一本正經的將愛女叫到了跟前。
趙天龍道:“姣兒,你也不小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仇兒這孩子無論人品還是武功都不錯。最關鍵的是他對你一往情深。這對於一個女兒來說就足夠了。改天讓黃算子給你們選個黃道吉日,為你們成親。”
趙夢姣大驚,決然道:“不!”轉身奔了出去。
錢氏叫道:“姣兒!姣兒!”追了出去。
趙夢姣雖然已經料到早晚會有這麼一天,但是這一天真的到來時還是無法接受。
她一路狂奔,來到了自己的閨房,“啪”的一聲把門關上,將錢氏擋在了門外。
錢氏拍門叫道:“姣兒!”語氣極為關切。
趙夢姣哭泣道:“娘,我不喜歡辜無仇。我不要嫁給他不要!”
錢氏在門外和藹的道:“娘知道你喜歡的是圖複興,可是誰讓他人品不端呢?感情的事,又有多少人能夠如願?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爹娘不會害你,你就聽爹娘話吧。啊!”
趙夢姣捂耳搖頭道:“我不聽!我不聽!”
錢氏身影離開了門前。
趙夢姣雙手掩麵,趴在床頭泣不成聲,心中不斷追問:“為什麼現在追我的不是大師兄?為什麼他們要我嫁的不是大師兄?這是為什麼?為什麼?”
丫鬟為趙天龍沏了茶正要送去,途中遇到了辜無仇。辜無仇在問明沏茶的對象後,熱情的接過了托盤。
辜無仇將茶奉到了趙天龍麵前。
趙天龍欣然接過,道:“為師已經把你們的事跟姣兒說了,你以後可要好好對她!”
辜無仇聽他之意,這事八成就成了,心中十分歡喜,但卻不露聲色,道:“可是師妹她會答應嗎?”
趙天龍道:“姣兒向來就聽父母的話,我想她會的。”
辜無仇“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拱手道:“請師父放心!我一定會善待師妹,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
趙夢姣雖然她愛的人是袁明日,但是這是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心想:“母親曾對自己說:‘感情的事,又有多少人能夠如願?’也許自己就那個不幸中的一個。”幾日之後便勉強答應了。
很快,辜無仇與趙夢姣成親的日子便定了下來。
辜無仇和趙夢姣看著全莊上下喜慶而熱鬧的樣子,心情各不相同:一個心想:“夢寐以求、為之奮鬥的夙願終於就要達成了,太好了!”;一個心想:“深惡痛絕、避之不及的心願終究沒有實現,不知未來將會怎樣?”
這日,經過了全莊半個多月的緊張籌備,迎來了二人成親的日子。
莊中熙熙攘攘來了很多人,什麼丐幫幫主聶林海,什麼把竹山莊莊主袁窈冥,不是武林中的英傑,便是江湖上的富豪,當然也不乏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這些小人物聽說是當今的武林盟主要為千金和愛徒操辦婚事,便紛至遝來,有的是借機高攀,拉關係;有的是借機蹭吃,見世麵。好多都是不速之客。
趙天龍對這樁婚事非常得意,樂嗬嗬地吩咐下人,來者都是客,不管有無請柬,一概來者不拒。
一時間,人頭攢動,賀喜之聲不絕於耳。
由於來者甚多,大大超出了預計,這就給灶房帶來了壓力,無奈之下,管事的在征得了趙天龍的同意後,便花高價,臨時雇來了汴梁城大街小巷飯館酒樓的廚子,所需的物品直接從各飯館酒樓用騾車運進了莊內,花費方麵自毋庸贅述了。
酒席布滿了碩大的莊子,劃拳砰碗之聲嘩啦啦的響徹一片,好不熱鬧。
辜無仇胸前所帶的大紅花,映紅臉頰。
由於他來斷刀山莊的時間還不到兩年,麵對許多大名鼎鼎的英傑,隻是聽說過,沒有見過,一時間難分哪個是張三,哪個是李四。雖有趙天龍這個孜孜不倦的武林盟主嶽父做後盾引薦,但也是隻能客套幾句,敷衍而過。
許多與趙天龍交往甚深朋友,在剛得知他要為千金和愛徒操辦婚事時,均想那新郎官定是圖複興無異,但就在展開請柬的那一刻,無不愕然:“圖複興不是他的得意高徒嗎?何時又成了這個名不見經傳、後來居上的大弟子辜無仇了?”來到斷刀山莊之後也沒看見圖複興的身影,均想:“不知這對師徒之間發生了什麼事?這是人家的內事,既然人家不說,自己身為外人也不便多問。”
鞭炮隆隆,喜樂陣陣,趙夢姣身著嫁衣,頭蒙蓋頭,與辜無仇拜過天地、父母、夫妻對拜,禮成之後在人群的簇擁下,懷著忐忑的心走進了洞房。
來賓見是斷刀山莊的少主成親,不管是出於何種目的,都要爭著上前敬上一碗。
辜無仇心想事成,來者不拒。
不知不覺,天很快的暗了下來。趙夢姣靜靜地端坐在床邊,聞見外麵的劃拳喝酒的吵鬧聲漸漸散去。突然,房門“啪”的一聲開了。頓時大驚,伸手把蓋頭一掀,站了起來。
辜無仇東倒西歪,醉醺醺地走了進來,叫道:“師妹!”
趙夢姣見到他這副嘴臉,登時怒形於色。
辜無仇趴在桌前道:“師妹,今天是咱們的大喜日子,你怎麼好像不高興啊?啊——”提起桌上的酒壺“嘩啦啦”斟了兩杯,端著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她的麵前,道:“咱們來喝杯交杯酒吧。”在其中一杯飲了一口,將另一杯遞給她。
趙夢姣不接,側過臉去“哼”了一聲。
辜無仇打了個嗝,道:“你不喝,我喝——”“咕嘟咕嘟”將兩杯喝了個底兒朝天,道:“我知道你喜歡的人不是我,而是那個圖複興。可惜他已經被你爹廢去武功、逐出師門了,現在不知是死是活、是在哪兒要飯呢……”
趙夢姣本來就想念、擔心袁明日,此時聽他將他說的那樣慘,不禁更怒,喝道:“你住口!”
辜無仇搶道:“我偏要說!現在不知是腐是骷、是葬身何處……”滔滔不絕,將袁明日越說越慘。
趙夢姣蹙眉道:“你……”嘴在人家身上長著,也沒辦法。
辜無仇道:“我說這些就是要讓你知道,現在我才是斷刀山莊的大弟子、你爹的得意門生、你的夫君。我勸你還是趁早把他忘了,死心塌地的跟我吧。”
趙夢姣心中難過,現於臉上。
辜無仇在幽紅的燭光下,見到她那憂鬱嬌豔的臉龐,不禁登時怦然心動,色心大起。雙手將酒杯向後一扔,便把她撲倒在床上,道:“師妹——”狂吻其臉頰。
趙夢姣直到現在,真的要麵對自己不愛的人時,瞬間後悔了當初的決定,知道這是生平以來最愚蠢的決定。
她討厭辜無仇碰自己的身體,道:“我的身子已經被人碰過啦,你難道就不嫌棄我嗎?”想以此來打消辜無仇的念頭。
辜無仇脫口道:“自屎不臭嘛!”
趙夢姣愕然一愣:“難道是他?”道:“你說什麼?”
辜無仇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酒後失言,趕緊道:“沒……沒什麼!我都等不及了……”
趙夢姣雖竭力抗拒,但還是被他占有了。
武林盟主趙天龍為千金和愛徒操辦婚事的事,傳遍了整個江湖。
袁明日在得知這件事後,立刻聯想到了趙夢姣被人擄走時,那店行老板所說的話:“不是被你抓走了嗎?”辜無仇與自己身著的服飾相同;再一聯想辜無仇入門以來的所作所為,登時恍然大悟。不過轉念一想:“我現在隻是一名普通的乞丐,是是非非都已經與自己沒關係了。
袁明日隨著加入丐幫時間的延長、心無旁騖一心要飯的表現,被河南分舵舵主宋丙遙,授予了丐幫象征著權位的布袋,這算是在丐幫有了一定的地位。
這些日子以來,他與眾乞一起打狗,一起要飯,雖受盡了屈辱,但也無介於懷。好不暢快,仿佛嚐到了懵懵懂懂兒時的滋味。
這天,天降大雨,袁明日與眾乞在陝州城內的一座破關帝廟中避雨,正無拘無束狂論不休,忽見舵主宋丙遙蒙著一塊黃油布與幾名屬下,從漂泊大雨中奔了進來。紛紛住口起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