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河流交彙 涇渭不分(1 / 3)

幾乎就在這同一時刻,外麵傳來了幾聲慘呼。

其時天色已黑,在屋裏昏暗的燈火照耀下,門戶紙上被噴濺了幾道黑紅色的液體,想是血跡。

鐵虎山大吃一驚,急忙轉身腳尖一勾,流星錘已握手中。

這時,兩扇門“砰”一聲,鋪倒在地。跟著躍進一個人來,手持明晃晃的利劍,相貌英俊。

流星派門外那五名弟子正是被他所殺,那五人是鐵虎山的護衛,武功著實不弱,能在頃刻之間殺掉,他的武功之高,可想而知。而且劍鋒未沾一滴血,更是了得。

鐵虎山喝問:“什麼人,膽敢犯我流星派?活得不耐煩了嗎?”

麵對這一連串問題,那仗劍客並不回答,隻是冷冷的道:“把這姑娘放了!”

鐵虎山知道敵人不弱,自己未必能勝,但是哪有不戰而敗之理?道:“我要是不呢?”

仗劍客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鐵虎山一抖流星錘,道:“我倒要領教領教。”話猶未了,一招“金絲纏脖”,甩錘便衝他頭部砸去,下手十分凶狠。

仗劍客滾躍起來,便如覆雨翻雲般,挺劍向他迎麵削去。

這下轉守為攻,當真了得,在鐵虎山所遇的敵手中,非常還見。

鐵虎山雖已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一驚。立即轉身回錘,在背後一繞,再擊敵人。

仗劍客舞劍一擋“噹”地一聲,火花四濺。接著向後翻去,雙足在牆壁上借力一登,利劍直刺敵人下盤。

高娃剛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後援到了,在見是不相識之後,心中好生感激。看到素不相識的人為自己而惡戰,自己卻幫不上什麼忙,隻得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他不要死、不要傷……”

與仗劍客的身形飄逸,應付自如相比下,鐵虎山便顯得笨拙不堪,手忙腳亂,全然沒有了白天大戰高娃時的囂張氣焰。

不大的房屋中錘光劍影,你來我往,令人頭暈目眩。兵刃夾帶著勁風使得黃豆大的燈火苗來回擺動,若明若暗,令人驚悚。

突然間,燈火一滅,隨即便聞:“啊”地一聲慘呼。

高娃也“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黑暗之中,她不知慘呼的是誰,唯恐便是仗劍客,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跟著又聞“撲通”一聲,顯示慘呼那人倒在了地下,可還是無法得知那人是誰。

高娃忐忑到了極點,又聞腳步聲響,一個人正在走進自己,心道:“如果死的人是哪位英雄,自己就立即咬舌自盡,以報他恩!”感覺他走到了自己麵前,蹲了下來。朦朧之中,一張英俊的麵孔,漸漸清晰起來,這人正是仗劍客。

原來在激戰了三十餘招之後,鐵虎山便再也無法應對,此消彼長,仗劍客淩厲的劍術更如滂沱大雨般,密不透風,連綿不絕,強勁的劍風扇滅了燈火,削中了敵人的咽喉。

高娃但見仗劍客手持火折子,滿眼都是關心的目光。直激動地表情僵硬、說不出話來。

仗劍客柔聲道:“姑娘,你沒事吧?”“啪啪”在她雙肩一點。

高娃頓感全身一暖,氣血流動。

她虎口餘生,激動之極,情不自禁的一把抱住仗劍客放聲大哭起來。哭泣了一會之後,心情稍稍平複,放開了仗劍客,臉頰一紅,不敢再直視仗劍客。

二人各牽一馬,信步離開那院落,來到了一岔路口。

高娃襝衽道:“多謝英雄相救!”

仗劍客立即抱劍還禮,道:“不敢!在下姓鍾,名玉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應該的。姑娘不必言謝!姑娘家在何方,怎會落入歹人之手?”

高娃道:“我家在大都,隻因出來遊玩……”眼圈一紅,不堪回首。

鍾玉柏道:“那姑娘趕快回去吧,家裏人一定等著急了。”

高娃道:“不行!我得找我姐姐,她是和我一起出的。”

鍾玉柏:“人海茫茫,姑娘一個弱女子,勢單力薄,上哪裏去找?不如先回去,讓家裏人來找。這樣:一來家裏人稍稍放心;二來人多力量大。”

高娃一聽,句句在理。

她本以為外麵的世界很精彩,沒想到會是這樣,不禁為姐姐的安危擔心起來,道:“那好吧。不過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鍾玉柏慨然道:“姑娘盡管直言,在下當盡力而為!”

高娃緩緩道:“來時我是和姐姐一起的,經過了今天的事……現在姐姐又不在我身邊,我實在沒有勇氣一個人回去。所以……如果鍾英雄方便的話,能否送我一程?”

鍾玉柏道:“這……”左顧右盼,顯得有些為難。

高娃道:“有勞種英雄了!”說著,又襝衽。

鍾玉柏歎了口氣,道:“那好吧!”

高雲主仆不即不離地跟隨袁明日主仆,來到一家客店打尖,叫了一點便食。

飯菜上來了老半天,高雲也不動筷子。

小葵低聲道:“小姐,趕了一天的路,多少您就吃點吧。”

高雲呆呆的道:“高娃被捉,生死未卜,我怎能吃得下?我現在很後悔帶她出來。她陪我練功、陪我說話,府中隻有她對我最好。我離家出走,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該拉上她,把她害了……”伏在桌上低聲哭泣起來。

小葵見此很是心痛,從她對麵,挪到了她側麵,伸手摟了摟她肩膀,低聲道:“小姐!”

一桌之隔的袁貴低聲道:“公子你看——”瞧向了坐在背後的她們。

袁明日隨著他的眼光看了一眼。

袁貴續道:“這兩個人從大同開始,便一直跟在我們後麵。”

他在江湖上漂泊多年,深知江湖的凶險,為了保全自己,便養成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習慣。

袁明日道:“競選武林盟主的事世人矚目,各路英雄都會前往斷刀山莊,跟咱們同路也正常。”

袁貴微微點頭。

在隨後的幾天裏,發現高雲主仆總是亦步亦趨地跟著,這就不免令袁明日主仆多想了。

這日,高雲主仆像往常一樣跟在他們後麵,結果目標突然加快了馬速。於是也趕緊策馬跟上,然而就是這一前一後,在行至一個土丘彎路時,目標突然消失了,沒有了目標的引路,便無法到達斷刀山莊救出高娃。隻得停下馬來。

高雲這些天來吃不下,睡不著,便是為妹妹擔心,現在引路人不見了,非常著急,道:“他們人呢?”

小葵附和道:“對呀!他們明明往這走了,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二人東張西望,四處查看。這時,忽見左側的土丘上,躥出兩個人影,直撲而來。

她們一驚,不及拔劍,兩個奇快的人影意躍到了麵前。隻得用劍鞘抵擋,一當之下,全身一震,知道敵人功力極高,自己絕非對手。

主仆被瞬間震下馬去,事到如今,盡管知道不是對手,為了自保,也隻得硬戰。身子在地下一轉,利劍已經抽出,“嗖嗖嗖嗖”地與之打鬥起來。

襲擊者攻勢淩厲,打的她們全無還手之力,不住後退。

他們在與敵人鬥了數招,摸清敵人的劍法招式後,攻勢愈加猛烈。

襲擊者正是袁明日主仆。

兩對主仆彼此相對。

高雲主仆一個是二流貨色,一個是三流貨色,哪裏能抵得住袁明日主仆這一個流高手,一個絕頂高手的連番強攻?十餘招後便徹底敗下陣來,險象頻出。

其中先是小葵,在抵擋了敵人功力渾厚的來劍後無法迅速應付來腳,隻得慌裏慌張的連忙退後。又被敵人縱身躍起,劍隨身轉,衝頸肩斜削而下。於是連忙舉劍,想要擋開。這時,脖頸一涼,敵人利劍已架在了上麵。

後來高雲見與自己朝夕相處、情同姐妹的小葵受製,心道:“這可該怎麼辦?”越是著急,劍法上出現的破綻越多,這使得原本就不低的局勢,更加更加糟了。結果被敵人抓住機會,利劍長驅直入,一拍手腕,導致利劍拿捏不住,頓時脫手,也隨即被製。

高雲心灰意冷,心道:“反正我在這個世界上也是多餘的,現在妹妹生死不明,再無轉機。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省的受他們淩辱!”

她當下也不求饒,閉上眼睛便往胸前的敵鋒上撞去。哪知,一撞一下撞了個空,心想:“敵人真是可惡,連死也不讓!”睜開眼來一看,結果大是驚詫,敵人竟然移開了利劍,喝問:“為何一直跟著我們?”

高雲由於見識了流星派的凶惡,以為江湖上的人都是殺人如麻之輩,這時聽他這麼一問,似乎也沒多大惡意,登時喜出望外,對對方的人品肅然起敬,強詞道:“誰跟著你們了?這路是你們家的,隻許你們走,不許我們走啊?”

袁明日道:“不是就好!”還劍入鞘,向元貴道:“我們走。”

他隻是想知對方為何要跟著自己,現在見對方這麼說也無可奈何,畢竟無冤無仇,也無意為難對方。

袁貴放開了小葵,到草叢深處,牽出了剛才隱伏在哪裏的兩匹馬。

主仆上馬而去。

小葵奔到高雲身邊,拾起了利劍,道:“小姐被他們發現了,怎麼辦呢?”

高雲道:“為了救出二小姐,管不了那麼多了!”

雖然隨著斷刀山莊的臨近,碰到去那裏的人倒也著實不少,可是現在知道他們並不怎麼壞,豈能改跟不了解之人?

二人上馬,硬著頭皮跟去。

傍晚,袁明日主仆來到一家客店,吃過飧飯後回入房間。

袁貴掩上了房門,低聲道:“那兩個人一路尾隨咱們,不知是何目的?難道咱們的身份這麼快就暴露了?”

袁明日低聲道:“應該不會,倘若他們真是仇家派來殺咱們的話,這一路之上有的是機會,他們早該動手了,又何必等到現在呢?況且他們兩個武功平平,仇家怎麼會派這樣的殺手?”

他們在離開袁家遺址時,立了塊木碑,雖然沒有立碑人的姓名及與死者的關係,但是畢竟留下了一些可查的端倪。

袁貴微微點頭,道:“話是不錯。可是他們這麼葷不葷素不素的一直跟著咱們,究竟想要幹嘛呢?”忽然精神一振,道:“我倒有個主意,一試便知。”

為了防止袁明日主仆,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離去,導致跟丟,高雲主仆每晚輪流看守。

袁明日主仆想要趕在趙天龍出殯前,到達斷刀山莊,所以每日披星戴月地趕路。可是次日黎明,高雲主仆未見他們像往日那樣,準時收拾東西走出房間,還當他們是一時睡過頭了,一會便會出來。於是就自顧自的下樓吃過了饔飯,隻待他們一經下來,便隨其出發。

然而足足等待了一個多時辰,仍不見袁明日主仆出現,這可不像是睡過頭那麼簡單。

小葵道:“都這個時候了,他們怎麼還不走啊?不會是不走了吧?”

高雲道:“你在這等著!”起身上樓而去。

她心中焦急,想要盡早到達斷刀山莊,救出高娃,來到袁明日主仆門前之後,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有別,排闥直入。

幸虧房門沒有上閂,否則高雲這一推之下,非將房門推到不可。

袁明日主仆正在悠閑地品著茶,也不知何時弄來的開水。

高雲氣呼呼地一拍桌子,大聲道:“喂,你們怎麼還不走啊?”

袁明日也不怒,依舊自顧自在品茗,漫不經心地道:“去哪啊?”

高雲也沒多想,順口就道:“去斷刀山莊啊。”

袁明日主仆微微一驚,對望一眼。

袁明日道:“你怎麼知道我們要去斷刀山莊?”

高雲赧顏,自覺理虧,低聲道:“我是無意間聽你們說的,怎麼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袁明日道:“不錯。我是要去斷刀山莊,不過我今天不舒服,不趕路了。”

高雲道:“你不是要趕在趙盟主出殯前到達斷刀山莊嗎?”

袁明日道:“是啊。不過計劃沒有變化快,誰知道我會不舒服?隻能推後嘍!”

高雲大急,道:“不行!你必須得盡快趕到。那哪裏不舒服?我給你治——”說著便要上手。

她為了能夠離家之後,能在外麵生存下來,學了許多獨自生存的技能,什麼跳水劈柴、洗衣做飯都學過,點穴治病簡單的醫道,便是其中之一。

袁明日本想以不適為由,來探出她一路尾隨的用意,這下變故卻是事先沒想到的,立即退了兩步,嗔道:“我的事幹嘛要你來管?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要我急著去斷刀山莊,你又想幹什麼?”事到如今,隻得直截了當地問出來。

高雲吼道:“我的事,又何必要告訴你?”

袁明日“哼”了一聲,道:“你可以不告訴我,但是我也不會再去斷刀山莊!”

有道是:人心隔肚皮。高雲雖然知對方不是壞人,但是不知他是不是懦夫。為防他會被流星派的凶惡所懾,一旦知道實情後,保不齊不願再帶路,本來不願說出實情,但是一聽這話可急了,道:“如果我告訴你,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膽小怕事之輩?”

袁明日義然道:“是非不分膽量!隻要公子信得過在下,實言相告。倘若真有不平之事,在下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高雲道:“此言當真?”

袁明日斬釘截鐵地道:“絕無虛言!”

高雲見他說得誠懇,頓時喜極而泣,道:“我弟弟落入了流星派之手,他們可能會去斷刀山莊,我想去哪裏救出我弟弟,可是我又不認識路……”

袁明日多日來的疑竇頓解,道:“是這樣啊!”

袁貴道:“流星派在江湖上橫行霸道,為世人所不齒,可也不會無故抓人。令弟是不是什麼地方得罪了流星派,才會遭到如此橫禍?”

他老成持重,什麼事都要弄個清楚。

高雲抽噎道:“就因為我們沒有及時給他們讓路,他們便下狠手,我弟弟沒能逃出來同我會合……我不奢望你們能出手相助,隻希望你們能早點帶我到斷刀山莊!”

袁明日本來就急著趕路,隻因想弄清對方跟蹤自己的緣由,這才不得不耽擱下來,現在事情弄清楚了,便迫不及待的立即出發。

鍾玉柏一路護送高娃回府,途中問寒問暖,盡顯紳士風度。

這個英俊的英雄,在高娃這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心目中的位置,悄然發生著變化。

高雲姐妹離府出走後,擴廓帖木兒派出了大批人手查找愛女的下落,可是派出去的人一一回來稟報:“沒有!”

擴廓怒火中燒,在大廳戳指大罵:“一群廢物,繼續給我找!”

手下拱手應“是”,轉身欲走。

這時,一名家丁奔進來,麵帶喜色,拱手道:“巴彥、稱汗,二不思歸,不賽怪回來啦!”

擴廓夫婦“啊”地一喜。

鍾玉柏與高娃隨即走了進來。

高娃道:“阿布、額莫,我回來了!”

木仁張開雙臂,抱住了日思夜想的愛女,顫聲道:“娃兒,你上哪去了?讓額莫擔心死你了……”老淚縱橫。

擴廓雖對高雲不怎麼好,但非常疼愛高娃,見到愛女歸來,不禁也是眼眶濕潤,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姐妹二人是一起出去的,木仁剛才隻當是家丁沒來得及說完,這時見高娃身後除了一個不認識的青年外,並沒有其他人,於是鬆開高娃問道:“娃兒,你額格其呢?她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高娃嗚嗚地哭了起來,道:“我不知道!”

擴廓臉一沉,嗔道:“這個死丫頭,自己出走還不行,還要把你騙出去不管,真是豈有此理!等我把她抓回來,非打斷她一條狗腿不可!”

不等木仁出言,高娃便急道:“額格其她沒有把我騙出去不管!我是被流星派抓去了,多虧了這位鍾公子相救,並將我送回來。”說著向身旁的鍾玉柏揮手。

鍾玉柏踏上一步,道:“草民鍾玉柏叩見太傅、夫人!”欲磕頭行禮。

擴廓趕緊伸手扶住,和顏道:“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木仁道:“哎呦,你救了我們家娃兒,真不知該如何謝你才好啊!”

鍾玉柏拱手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應該的!”恭謹而謙遜。

擴廓氣憤憤地道:“這個流星派在江湖上橫行霸道也就罷了,竟然欺負到本太傅頭上來了。忽亨你放心,阿布一定替你出這口惡氣!”

高娃道:“不用了。欺負我的那少主,已經被鍾公子殺了。”

她心地善良,不想咄咄逼人。

擴廓臉色微變,衝鍾玉柏道:“不知令師是誰?”心想:“流星派的少主武功絕非一般,能將他殺了的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鍾玉柏拱手道:“草民自幼拜‘劍仙’顧念為師。”

擴廓一驚,道:“聽說令師十五年前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

鍾玉柏道:“恩師十五年前看破了江湖上的權利虛榮,帶著草民歸隱山林,不再問江湖世事。不想後來被奸人所害……”說到這裏,目中含淚,顯是極度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