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經·諫諍》裏有一句名言:“士有諍友,則身不離於令名。”意思是說,一個人有幾個直言相諫的朋友,就會有好的名聲在外。相反,身旁多了幾個賄友、害友,就會使自己身敗名裂,甚至命喪黃泉。我們以北魏時崔浩與朋友交往的經曆,來認識這個問題的重要性。

崔浩,字伯淵,北魏時清河東武城(今山東)人。他有顯赫的家族史,幾乎自魏晉以來,家族中代代有名臣。他的父親就曾是北魏道武帝(拓跋矽)、明元帝(拓跋嗣)的重臣,深受皇帝和大臣們的敬重。崔浩在家庭的影響下,從小就才智出眾,學識淵博。他熟悉各種典章製度,通曉天文地理,還懂得兵書兵法。他和父親一樣,深得武帝和明帝的賞識與倚重,官至司徒,襲爵白馬公。然而,高貴的門第、出眾的才智、顯赫的爵位,在他的身上也烙下了許多難以改掉的壞作風、壞習慣。他遇事好爭辯,不尊重別人的意見。他爭強好勝的習氣,常惹人怨恨、嫉妒,因而,一有閃失,便被人揪住不放。有人甚至利用他的弱點,在他麵前吹捧、阿諛,這又使他昏昏然。

睦誇,名昶,趙郡高邑人。他是一個“有大度,不拘小節”、“耽誌書傳,未曾以世務經心”的隱逸之士。他在鄉裏之間威信頗高。十裏八鄉、左鄰右舍有了糾葛矛盾,隻要他出麵調解處理,沒有不聽從的,因而具有“邦國少長莫不憚之”的威懾力。

睦誇少年時就與崔浩交往密切,並成為莫逆之交。崔浩十分了解睦誇的人品與才能,因此,擔任司徒以後,就敦請其為中郎(掌管宿衛宮禁,侍從皇帝左右)。但淡漠功名的睦誇,以自己有病為由拒絕了。崔浩思念舊友,同時也覺得自己的確需要這種格調高雅、清心寡欲的人來支持,便通過郡衙門把睦誇請進了京城平城(今山西大同)。崔浩見睦誇來了,好不高興。每日留他在府中居住,設宴款待,暢談生平。他們或由淺入深,反思生命的奧妙;或觸景生情,袒露心弦的律動;或剝繭抽絲,探索人生的真諦;或明譬暗喻,昭示生活的誤區。但睦誇似乎又為自己樹起了一道鐵絲網,那就是決不與崔浩談出山任職的話題。幾天下來,崔浩的嘴似乎被睦誇封住了,始終拉不開這話題。崔浩也怕傷了朋友的自尊心,一直遲疑著,最後隻把一封皇帝的詔書硬塞進睦誇的懷中。即使如此,睦誇還不願意當官任職,並且說:“簡桃(指崔浩)啊,你已經是司徒了,何必還要逼我呢!如果真要這樣,我馬上就告辭去了。”

睦誇來時騎的是一頭毛騾。崔浩怕睦誇私自離開,便叫人把他的毛騾圈在大牲口棚裏,讓他找不到,想用這個辦法把睦誇挽留下來。但睦誇去意已決,便托鄉下人租了一輛車,謊稱是官家禦車,順利地過了關卡回到了家裏。崔浩知道睦誇誌趣不在仕途,追趕也沒用,十分後悔地對旁人說:“像睦誇這種品行高尚的人,我本不應該以位卑職小的官職來玷汙他的人格。我不但沒有盡到朋友的職責,反讓他遭了旅途的勞頓,實在是太不應該了。”那時的法律是十分嚴格的,睦誇未經皇帝允許,擅自離開,就犯了“私歸之咎”,要受處罰的。崔浩為了保護這位朋友,左擋右攔,為睦誇開脫,終於讓皇帝沒有再追究他的罪責。後來,崔浩又派人送還睦誇的騾子,並贈送駿馬,以示謝罪。睦誇不但沒有接受,連信也沒有回。其實,睦誇心裏十分明白,崔浩舉薦他,是器重他的人品和才智;不究私逃之罪,是尊重他的誌趣與性格。如果不是真正的朋友,絕不能做到如此地步。盡管發生的一切不能算是愉快的,但淡泊如水的崇高友誼,仍如煦煦春風吹拂各自的心靈,與那攀榮附貴者形成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