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開心啊,你什麼時候來的?糟糕,我是來拿醋的,我都給忘了。走走走!”
不是吧,老媽,我來很久了啊。
娘拉了我就走,真的很難想象剛才還是一副失意小女人的樣子,現在又突然變得風風火火的。
回到酒桌上,我特別注意了一下歡叔,他的臉上真的沒有娘所說的什麼疹子啊。
娘再次坐下後,除了應有的歡言笑語之外,卻是更多飲酒下肚,連笑姨都攔不住,這樣的她,我才更加擔心,她又開始借酒消愁了,而通常醉了之後,都會很可怕。
其實娘並不是經常喝酒,隻有遇上和爹有關的事才會這樣。
為了不讓她喝醉,我蹦到她身邊,趴在她身後,一把奪過酒杯,撒嬌道:“老媽,我想聽你彈琴,還有唱歌。”
“嗯?是嗎?”
“老媽,古箏?二胡?笛子?簫?還是上弦月?你選哪一樣,開心幫你去拿。”
“上弦月?!”
“上弦月?!”
為什麼歡叔和書柏哥都這麼驚訝,娘會彈上弦月很奇怪嗎?
“娘很厲害的,會彈著上弦月,唱好多好多好聽的歌。”
“開心,不要胡鬧。”笑姨從來都不會批評我的,為什麼這會兒好像也有點生氣了?
娘很溫柔地摸著我的頭,說道:“笑笑,不要這樣凶他嘛。過來,開心,你想聽娘彈琴唱歌是不是?”
我連忙點頭。
“好,娘今天成全你,多找些空碗來。”
娘拉出其中一張空桌,將十幾個空碗都倒滿了酒,分成兩排一一放置好,每個碗中的酒深淺都不一樣,她反反複複用筷子敲著這些裝著酒的碗,一次一次地試音,嘴裏還不停地胡亂念著:“我的拉少一點,我的西再少一點,我的米多一點,我的多再多一點……”
這樣看著她一邊敲一邊喝,我甚至開始懷疑她的目的是想喝酒,而不是想唱歌。
她現在的樣子,已是醉眼蒙矓的,她還能唱嗎?
歡叔皺起了眉,剛想出手阻止她再繼續喝下去,隻見她拿著筷子掃過我們,大叫一聲:“開心,聽好了,你們也聽好了。”
娘一邊搖晃著腦袋,一邊開始叮叮當當地敲了起來,嘴裏也跟著高聲唱了起來。
娘在唱什麼,開心怎麼一句也聽不懂?望向一旁和我同樣愕然的笑姨、歡叔和書柏哥,我覺得有點欣慰,原來不是我一個人聽不懂。
後來某日,經過追問,我才知道這首歌原來叫《世界第一等》,這首歌的歌詞大意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但是娘當時卻是這樣唱的:
人生的風景像大海的風湧
有時猛有時平親愛朋友你要小心
人生的環境乞食嘛會出頭天
莫怨天莫尤人命順命歹總是一生
一杯酒二角銀三不五時嘛來湊陣
若要講搏感情我是世界第一等
是緣分是注定好漢剖腹來參見
無驚風無驚浪有情有義好兄弟
歌詞吾記不得啦
歌詞吾記不得啦
記不得記不得明年還要再唱啊
娘唱到最後,我們隻能聽懂“記不得”三個字,不知道是書柏哥先笑的,還是歡叔先笑的,但看娘那如癡如醉的好笑表情,最後我們全都忍不住爆笑起來。
估計是我們的笑聲太大了,驀地,娘閉了口,停止了敲打,杏眼一瞪,陰陽怪氣地道:“一群沒有文化藝術修養的俗人!對牛彈琴!”
說完,手中兩支筷子嗖地向我們飛來,幸好歡叔的身手夠敏捷,很輕易地抓住了其中的一支,而另一支就像長了眼睛一樣,很準地擊中了書柏哥的額頭,痛得他哇哇直叫。
“開心,你幫老媽把場地給清空一下。笑笑,等著我。”娘對笑姨歪了一下頭,眨了一下左眼,不知道躥哪兒去了。
當我和歡叔一頭霧水地清完場地,娘嘴上叼著一枝梅枝邪魅地出現了。
隻見她輕甩了一下垂落於臉龐的幾縷青絲,挑高著眉,拋了幾個媚眼過來,拿下梅枝連著幾個追問:“怎麼樣?夠不夠高貴?夠不夠冷豔?夠不夠煽情?夠不夠搖擺?夠不夠囂張?”
啊!暈死了,娘在說什麼?她那樣子簡直是要讓人笑暈了。
歡叔攬著我的肩,我感覺到他全身都在顫抖。
娘又將梅枝含回嘴中,大步流星地走到笑姨麵前,誇張地單膝跪地,並將口中的梅枝取下遞向笑姨,看似深情款款地說:“美麗而優雅的笑笑小姐,可否賞個臉,與在下共舞一曲?”
她伸出一隻手,很虔誠地等待著笑姨接受邀請。
我知道了,娘是在邀請笑姨跳雙人舞,我口沒遮攔地對歡叔大笑說:“歡叔,你看好了,待會兒笑姨要與狼共舞了,哈哈哈哈!”
歡叔挑著眉,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戲謔表情望著娘。
笑姨一手接過梅枝,微笑著把另一隻手放入娘的手中,娘在笑姨的手背上輕輕印上一吻,便英姿颯爽地站起,左手握著笑姨的右手,右手輕扣笑姨的腰肢。
“她她她,在做什麼?怎麼可以這樣?”剛從疼痛中恢複清醒的書柏哥見此情景,又怪叫起來,甚至想衝上去拉開含情脈脈相對的娘和笑姨,被我一把抱住,好言哄了幾句,讓他耐心往下看,這才得以安寧。
娘瞟了書柏哥一眼,扔給他一個“你是白癡”的表情後,對著笑姨問:“三還是四?”
笑姨笑逐顏開地回答:“三。”
娘說了聲好,數著“一二三,二二三”,便帶著笑姨開始舞動起來,嘴中也開始唱起了另一首歌:
一時失誌不免怨歎
一時落魄不免膽寒
哪怕失去希望每日醉茫茫
無魂有體親像稻草人
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
有時起有時落
好運歹運總嘛要照起來行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
愛拚才會贏
這首我知道,是她在開馬桶店時用來勵誌的《愛拚才會贏》,雖然我不會發那些奇怪的音調,但是我知道唱的是什麼。我把書柏哥隨身帶的笛子借了過來,幫她們倆奏樂。
兩人的舞步隨著曲音的高低起伏,時前時後,時頓時快,兩人的裙帶也隨著舞步的飄移而翩翩飛舞,漸漸地越旋越快。笑姨曾說過這樣的感覺就像在飛,看著她們兩人的身影就宛如一對翩翩飛舞的蝴蝶,等開心長到有歡叔這麼高,也要學跳這種舞。
在接近曲尾的時候,兩人緩緩停下舞步,笑姨仰麵向後彎下腰,而娘則是俯身以對,托住笑姨的腰肢。
忽然,娘在笑姨臉上的蝴蝶處親了一下,便無力地趴在笑姨的身上一動也不動。
呀!這樣的姿勢很容易摔倒的,果然兩人重心一個不穩,雙雙摔倒在地。
這一舉動深深刺激到了書柏哥,隻見他衝上去一把拉開娘和笑姨,將笑姨扶起後,就指著娘的鼻子罵道:“我就知道你這個女人有問題,什麼姐妹情深,分明就是你有病,難怪笑笑到現在還是孤身一人。自己一把年紀的找不著男人,偏偏霸占著自己的妹妹不放手,原來是對她另有所圖,你竟然連自己的妹妹都染指,你還是不是人?!”
“汪書柏,你瞎說什麼?姐!”笑姨掙脫了書柏哥的手,連忙去扶娘。
完蛋了,書柏哥也喝醉了,敢在娘酒醉的情況下,專揀娘的痛處踩,這分明就是老虎頭上拔毛。
大事不妙啊!我立刻上前擋住了借酒壯膽還欲發威的書柏哥。
娘從地上爬起來後,眯了一下眼,河東獅吼地咆哮起來:“你說什麼?!你竟然敢說我找不著男人,你這個軟腳蝦,膽敢這樣講我?看我今天不揍死你!”
“來啊!來啊!你這個凶婆娘,平時百般欺淩我,我不反抗,就以為我好欺負,今晚我要一雪前恥,好好教訓你!”書柏哥真的喝多了。
歡叔呢?他怎麼在那邊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皺著眉發呆呢?
“歡叔,你快點過來,老媽和書柏哥要打起來了。”
啊?他不理我。
“軟腳蝦,有種,你就跟我出去單挑。”娘的表情好可怕。
“單挑?!單挑就單挑,我鳳柏穀怕你不成?”書柏哥還沒被娘打,怎麼就不清醒了?連自己的名字也叫錯了。鳳柏穀?不要啊,書柏哥,開心不想你被娘打成豬頭,你在開心的心目中還是很帥的。
兩個人真的是瘋了,甩掉我和笑姨直奔後院。
我和笑姨急壞了,沒命地追了出去,隻見兩人站在籃球場上怒目相對。
“死書呆子,老娘今天要用降龍十八掌,非把你拍個稀巴爛不可,正好明天給開心包餃子和春卷。”
“死女人,你少在那邊死鴨子嘴硬,看我今天不把你燒成烤母鴨!”
站在籃筐下的書柏哥,右拳已緊緊攥起,隱隱約約地,我看見那拳頭上附著一團淡紅色的火焰。
書柏哥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可怕?!
啊!那娘豈不是要完了?
“笑姨,你一定護好老媽,我去找歡叔。”
歡叔?你在哪兒啊?你在幹嗎啦?都火燒眉毛了,要出人命啦!
“歡叔,歡叔,娘和書柏哥要打起來了,要出人命啦,你快去救救我娘!”
我奔進大堂,歡叔還待在裏麵,坐在椅子上,但是他很不對勁,右手的兩指好像很用力地按著左肩胛,突然他吐了一大口黑色的血出來。歡叔他怎麼好好的會吐血,而且還是黑色的?
我嚇得都快要哭了起來,“歡叔,你怎麼了?你怎麼好好的會吐血?歡叔……嗚嗚嗚……”
歡叔擦幹淨嘴角的血跡,扶住我,虛弱地說道:“開心,答應歡叔,歡叔吐血的事無論如何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你娘。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