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二章 相煎太急
進了天牢,武媚娘傳來典獄長問道:“審問得如何了?”
典獄長連忙道:“娘娘,已經審問過了,細作並非明大人。隻是,這人長得和明大人簡直一模一樣啊!”
武媚娘鬆了一口氣,不是明崇儼就好。若真是明崇儼,她簡直不知道還可以相信誰了。
典獄長在前麵引路。進了牢房,一股血腥味迎麵撲來,武媚娘頓了頓,抬腳跨入。
一個男子正被綁在木樁子上,滿身都是血跡,臉色雖然憔悴,目光卻依然明亮。
他的容貌真的和明崇儼一模一樣!縱是早有心理準備,看到如此酷似的麵容,武媚娘還是心裏一震。
“你叫什麼名字?”
囚犯瞥了她一眼,平淡地挪開視線,甚至懶得開口。
從他那紋絲不動的眼神中,武媚娘立刻明白,眼前之人心誌極其堅毅,酷刑拷問和威逼利誘恐怕都難以達到效果。
她歎了一口氣,“看來你是不會告訴我了,不過本宮聽說是兩個人一起潛入的,你不說那就讓另一個人說吧。”
囚犯笑了起來,“不用詐我了,你們抓不住他的。”
武媚娘一愣,不僅容貌酷似,連聲音竟然也一模一樣。頓了頓,她笑道:“他確實已經逃走了,也許已經逃離了皇宮也說不定。但是本宮有一個法子能捉住他,你相信嗎?”
囚犯沒有說話,武媚娘繼續道:“你說,倘若你的同伴看到你出現在街道上,會不會過來跟你會合呢?”
囚犯蹙起眉頭,“你想放了我,以我為誘餌抓人嗎?”
武媚娘搖搖頭,“本宮才沒有那麼笨呢。你們既然能夠闖到宮裏來,本事一定不小。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啊。”
“那你……”
“找一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就可以了。”
囚犯哈哈一笑,諷刺地說道:“人皮麵具這個東西在尋常人眼裏可能很厲害,可是在懂行的人眼裏就跟小孩子的把戲一樣,一錢不值。”
“誰說要用人皮麵具了?本宮說的是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武媚娘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們長得那麼像,或多或少會有點關係吧,難道你真的不知道他?”
囚犯忽然愣住了。
武媚娘又溫聲道:“看你的容貌,似乎也是中原人,為何要為西突厥出力呢?如果你肯招出一切,棄暗投明,本宮不僅能保你不死,更有榮華富貴在等著你。不然你們兩個,本宮總有辦法讓一個人招的。”
囚犯沒有回答。武媚娘也無需他立刻表態,隻笑道:“本宮不逼你,你慢慢想吧。明日這個時候本宮再過來,希望你已經想通了。”
她轉身離開。囚室內恢複了寂靜。
一片陰暗中,滿身傷痕的囚犯用力咬緊了牙關。
玉麒麟風風火火地趕到百戲班的時候,明崇儼正在收拾東西。看到玉麒麟,他動作一頓,“怎麼了,這麼著急?”
玉麒麟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說道:“昨天晚上,我們抓到了一個潛入皇宮偷盜機密的細作。結果,那個人……長得跟你一模一樣。”
“什麼?”明崇儼愣住了。
“娘娘剛剛召見我,要我來問問你,可有這個人的消息?”
明崇儼神態茫然,沉默良久才低聲道:“難道是他?”
玉麒麟立刻問道:“他是誰?”
明崇儼語音發澀,“我的雙胞胎哥哥。”
“你還有個哥哥?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明崇儼苦笑了一聲,“別說你沒聽說過,就連我也快忘記他了。仔細算算,我們分開也快有十五年了。”
“分開?究竟是怎麼回事?”
明崇儼歎了一口氣,“這還得從小時候說起,我出身於海邊的一個小漁村,父親本來是一家戲班子的戲法師,一次表演時不小心,手受了傷,從此就回家歸隱了。後來父親娶了母親,過起了普通的漁民生活。我的哥哥叫明義,因為他從小比較頑皮,而我從小比較乖巧,所以爹娘都待我比待他好。小時候家裏窮困,任何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給我。其實我能隱隱感覺出他身上的敵意,但小孩子總是有小孩子的狡猾,為了享受父母獨有的寵溺,我繼續裝乖孩子,用自己的好來襯托他的惡劣。直到有一天……我看中了他的一個撥浪鼓,想要討要,他卻不肯給。已經被父母寵壞了的我竟然撲上去搶,結果打不過從小頑皮的他,被他一把推到了水裏。”
玉麒麟“啊”了一聲。
明崇儼苦笑道:“漁村之中的人基本都會水,很快有路過的人將我救了上來。等父母問起我落水的原因時候,我立刻怒指著哥哥……”
“是他,是他將我推了下去!”
“你這個孩子,怎麼能推弟弟下河呢?這麼心狠手辣,當初真不應該把你生下來!”
清脆的耳光聲伴著孩子的哭泣聲響起。
多年以後回想起那時的情景,明崇儼心裏空落落的,至今仍記得父母抱著自己往回走的時候,回頭看到的那一幕。
他的雙胞胎哥哥正孤獨地站在水邊,沒有人招呼他離開,也沒有人牽起他稚嫩的手。而自己卻窩在母親的懷抱裏,手裏還拿著戰利品——那個撥浪鼓。
“這……”玉麒麟掩住口,驚訝地看著明崇儼,“看不出你小時候……那你哥哥呢?”
“我不知道。”明崇儼眼中滿是悔意,“之後他再也沒有回來,就那麼失蹤了,似乎是一個人走掉了。父母也很後悔,去找了好幾趟,卻始終沒有找到,幾年之後村裏發生瘟疫,父母都病逝了,我才進了百戲班。”
玉麒麟感歎道:“原來是這樣,他也太好強了。”
明崇儼搖搖頭,“不怪他,怪我。要不是我當初恃強淩弱,他也不至於離開。這些年來我總有一個願望,希望能找到他,當麵跟他道歉。”
玉麒麟猛地想起來,“不知道牢裏那個人是不是你哥哥,要是的話就糟糕了,他這次的罪很大,很可能會砍頭。”
“讓我見他一麵吧。也不知他這些年經曆了什麼,為什麼會給突厥人效力。但他總是我大唐的子民,我會盡力勸說他棄暗投明的。”
“這樣最好。”玉麒麟也讚成道,“事不宜遲,咱們這就過去吧。”
去宮裏取得了武皇後的令牌,玉麒麟和明崇儼來到了天牢。
打開牢門,明崇儼迫不及待地跨步進入。
一個年輕男子被綁在的木樁上,低垂著頭顱,濃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映出蝶翼般的陰影。
毫無二致的容貌,兩人相對而立的時候宛如照鏡子一般玄妙。同樣的血液沸騰起來,明崇儼壓抑不住的激動,苦澀的感覺溢滿心頭。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碰觸著他的臉頰,指尖兒傳來微涼的肌膚觸感,那人依然毫無動靜。
想必是撐不過刑罰,昏迷了過去。
心裏發疼,明崇儼不禁咬緊了牙關,“來人那,幫他把鐵鏈解開。”
見獄卒猶豫,他冷靜地說道:“我在這兒,你還怕他跑掉嗎?而且他早已經暈過去了,有什麼可擔心的?”
獄卒想了想,確實如此,便上前解開鎖鏈。
明崇儼吩咐道:“你先下去,等我叫你,你再過來。”
確定犯人昏迷不醒,獄卒才放心地離開。
明崇儼抱著明義坐到地上,用顫抖的手撩起他的袖子,看到他手上的痣,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