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麒麟在外麵等得心急火燎,終於等到明崇儼出來,迫不及待地拉住他的衣袖,“怎麼樣了?”
明崇儼無奈地答道:“他昏迷過去了,怎麼也醒不過來。”
“怎麼會這樣?是刑求太重了嗎?”
明崇儼搖搖頭,他心情似乎很不好,沉默不語。
玉麒麟建議道:“要不請太醫過來看一看吧。這是重要的人犯,可不能怠慢。”
明崇儼終於開口,“獄卒已經請了,太醫看了,說他是服毒了。人雖未死,卻也難以保證何時醒來。”
玉麒麟掩口驚呼,難怪他情緒這麼低落。她想要上前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隻得道:“那咱們先去見娘娘吧。”
來到甘露殿,武媚娘正等待著。見到兩人回來,連忙問道:“怎麼樣,那個囚犯確實是你的兄長嗎? ”
明崇儼俯身跪倒,“確實是臣的兄長無誤。”
武媚娘點點頭,“很好。那你的勸說怎麼樣?”
明崇儼慚愧,“微臣無能,沒有勸到他。因為進去的時候,他已經昏迷了。”
武媚娘驚訝,“這是什麼緣故?”她離開的時候明明說過今日會再去見他,天牢裏的人也聽到了,應該不會再對他用刑才對。
“太醫檢查之後,說他在牙齒裏藏了毒性很強的毒藥,雖然沒有致死,但卻會一直沉睡下去,不知道何時才能醒來。微臣辦事不力,請娘娘責罰。”
武媚娘長歎了一聲,搖搖頭,“這也不是你的錯,專門讓你跑一趟也辛苦了,趕緊回去休息吧。皇上今日下旨說要去西山狩獵,少不得要你表演,你若精神不好,皇上又該怪本宮了。”
明崇儼遵旨離開。
武媚娘疲憊地靠回椅背,“看來線索又斷了。另一個細作還不知道潛伏在何處。能潛入皇宮,不僅是頂尖的高手,隻怕同時還是身懷奇才之人,真是防不勝防啊。”
心兒捧著茶盞進來,也說道:“西突厥民風彪悍,奇人異士和高手無數。如今兩國交戰,隻怕他們會不擇手段,皇上和娘娘身邊的防衛都要加強了。”
“偏偏這種時候皇上還要出去狩獵,真害怕啊……”
“娘娘不必擔心,皇上此番出行,不僅有神策營和神武營的高手保駕,還有三千禁軍護衛,必能平安歸來。對方若是不甘心,說不定還會自動露出馬腳呢,咱們隻要坐等就行。眼下娘娘最重要的是養好了精神陪皇上一起去狩獵,隻要能把皇上的心挽回來,比什麼都強。”
武媚娘無奈地笑道:“你這丫頭……罷了,也隻能這樣了。”
北風呼嘯,刮得厚重的簾帳嘩嘩作響,聽得人心裏直發慌。
“這天氣真是冷,怎麼偏偏來西山呢?”王美人望著顫動的帷幕說道。
武媚娘將手中的茶盞放下,“西山比較近,萬一有什麼大事,也容易趕回宮去。”
這幾日李治興致上來,非要往西山大營獵狐。禦駕出行,武媚娘帶著幾個平素得寵的妃嬪侍奉左右。雖然搭建在山上,皇帝所居的營帳也布置甚是華美,寬闊的大帳被金光璀璨的珠簾隔成內外數間,四麵掛著錦繡垂簾,腳下鋪著厚重的駝絨毯子,角落燃著加了香料的明燭,映得帳內一片光華燦爛。
一大早李治就帶著侍衛入山獵狐了,武媚娘閑來無事,召集幾個妃子和彩蝶郡主閑話品茶。
外麵雖寒風刺骨,帳內卻溫暖如春,茶幾上青瓷果盤盛著這個季節罕見的各色水果,腳下的火盆騰起的熱度薰得人臉蛋兒紅撲撲的。這樣和煦的氣氛下,幾個人都懶洋洋的,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也不知皇上今次能獵幾隻狐狸回來?”彩蝶郡主睜大眼睛好奇地猜測著。
“皇上也有好幾年沒有進深山獵狐了吧?這一次自然要盡興而歸。”
“唉,今日這風真大,隻是下午天色就這麼陰沉,晚上隻怕要下雪呢。可別遇著什麼不幹淨的東西,這西山的狐狸可是邪門得很呢。”
“哎,你也相信狐大仙的說法?”
“不得不信哪。我記得以前高陽公主愛穿狐皮做的衣服,結果有個狐大仙詛咒她不得好死。結果才沒幾年,她就造反被殺了……”
“是啊是啊,要不是狐大仙作祟,她不過是一個公主,哪有那麼大的本事造反呢?”
幾個人小聲議論著,西山狐狸通靈的故事,在大明宮已經流傳很多年了。
武媚娘正倚在榻上似睡非睡,聞言不由得睜開了眼睛,“這些都是無稽之談,當年高陽公主獵狐的時候本宮也在,怎麼不見本宮有事?瞧你們把彩蝶都嚇壞了,不許再說這些話。”
轉頭看去,果然彩蝶郡主臉色發白。幾個妃嬪隻得低頭稱是。
帳內沉寂了許多,幾個妃嬪捧著茶盞,各自思量著心事。直到外麵傳來響亮的馬嘶。
“皇上回來了!”李才人興衝衝喊了一句。昏昏欲睡的眾妃立刻來了精神,紛紛起身迎出帳外。
李治帶著裴少卿、上官浩和一眾官兵們浩浩蕩蕩地從山道上下來,馬鞍上或多或少都帶著獵物。看到迎出的武媚娘,他大笑著道:“媚娘,朕今日可是滿載而歸,足足打了十五隻狐狸。”
武媚娘笑道:“皇上神勇,箭法如神。”
李治躍下馬,興衝衝地從馬鞍邊拎起一隻狐狸,“依朕看,這西山上的狐狸都快打沒了。以後應該沒有人再傳說西山有狐大仙了吧。來人哪,將朕水壺裏的狐狸血分給大家,喝了狐狸血就再也不怕狐大仙了。”
立刻有侍從取出玉碗,將水壺中的狐狸血倒出,恭送到諸位妃嬪麵前。
看著猶在散發腥氣的鮮血,眾妃嬪身體僵硬,出迎的興奮如同被澆上了一盆冷水。在皇上麵前,人人都希望表現出眾,但喝生血也未免太惡心了,尤其想到眾人剛才的議論。
武媚娘上前一步,接過侍從手中的狐狸血,仰頭一飲而盡。擦了擦嘴角,強壓下胃裏的不適,她笑道:“雖然這狐狸血不好喝,但皇上也是想破除謠言,大家應該支持才是。”
李治笑道:“媚娘所言甚得朕心。來,大家快分了。”
眾妃嬪無奈,隻得端起眼前的玉碗,捏著鼻子往下灌。隻有最後麵的彩蝶郡主皺起眉頭,悄悄退了出去。
一口氣跑到河邊,她終於壓抑不住胃裏的翻騰,伏倒在地幹嘔不停。
難受了好一陣子,實在吐不出什麼來,彩蝶郡主伏在地上,依然覺全身無力。這時,一陣悠揚的笛音傳來,清雅婉轉,動人心魄。
抬頭望去,樹木掩映下,隱見一個白色身影正坐在河邊一塊石頭上,背對著她吹笛子。
聽了片刻,心神慢慢安定下來。她驚訝地站起身,向那邊走去。
走得近了,她立刻認出,這人正是李治身邊寵信的戲法師明崇儼。
冬日昏暗的陽光灑落在他身上,雪色的長衫浸染了暮光,襯得他臉容蒼白,宛如堅玉。素日裏溫雅潤澤的容顏浮現出難得的清冷孤傲,一如他的笛音,帶著激昂的銳意,衝破了凜冽狂風的束縛,回蕩在這寒冷陰暗的森林裏。
一瞬間,彩蝶郡主失神地望著他,心裏隻想著,這個人生得真是好看,若不是自己心中已經有了那個人……
笛聲一頓,明崇儼終於發覺身後有人,他站起身來,溫聲招呼道:“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