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三章 雷霆一擊
正午的陽光明媚燦爛,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百戲班的後院裏擺了一張小桌,三五個小菜,裴少卿和明義正相對而坐,喝酒閑談。
裴少卿放下酒杯,歎道:“玉麒麟明日就要處斬了,你不去看看她嗎?”
明義神色悵惘,搖搖頭:“見也好,不見也好,隻會徒增傷感而已,與其如此,倒不如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裴少卿長長歎了口氣,“想不到相交一場,會是今日處境。”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國家立場,總是無奈。”明義低聲道,旋即望著裴少卿,欣慰道,“幸好還有你們,這次多謝你過來陪我喝酒了。”
裴少卿笑了笑:“是心兒提議的,說玉麒麟明天就……怕你心情不好,特地過來陪你喝酒。”
“親人就是親人,這個時候有你們在,我心裏好過多了。”明義感動地說道。
“不說這些了,聽聞皇上有意召明大人你入朝,這已經是皇上不止一次提起了,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我也在猶豫著,想想我年紀也不小了,老是混跡江湖也沒什麼意思,倒不如為國效力,一展抱負。”
兩人正說著閑話,心兒端著一碗雞湯從廚房中走出,明義見狀笑道:“心兒的手藝真是大有長進啊。”
心兒得意洋洋地說道:“那當然,好歹也在司膳房當了一陣子掌司,怎麼還學不會幾手絕活兒?嚐嚐這雞湯,味道不錯啊。”
走到明義身邊,她無意中手一滑,半碗雞湯傾倒在明義的手上。
“啊,儼哥哥,你沒燙著吧?”她手忙腳亂地掏出帕子,替明義挽起袖子擦拭。目光掃過,神情一頓。
“我沒事,隻可惜好好的雞湯便宜了這身衣服。”明義笑道。
擦拭幹淨,三人繼續坐下來吃飯暢飲,一直到了午後,心兒和裴少卿告辭離開。
出了百戲班,裴少卿立刻問道:“怎麼樣?他手臂上有疤嗎?”
心兒蹙起眉頭,“有。”
裴少卿一怔:“看來玉麒麟又騙了我們一次。”
“可是,我總覺得她不像是騙人……”心兒咬著唇,難以描述那種感覺,縱然眼前的儼哥哥沒有絲毫破綻,可是想起牢房中明知死期將近,卻殷殷期盼,隻為那人的玉麒麟,她竟然無法斷定了。
走在回宮的路上,經過大街,嘹亮的吆喝聲傳入耳中,“快來看啊,天眼通秘術!修煉有成,神通玄奇……咦,兩位……”認出經過攤前的是前兩天的大主顧,賣藝老人眼前一亮,連忙招呼道,“哎,兩位,這次有沒有想要打聽的戲法啊?老頭子別的不敢說,玄奇秘術可是一等一的精通,世上的戲法就沒有能逃過我的眼睛的……”
這個貪財的老頭子,裴少卿無奈地搖搖頭,“沒有了,您老就安心表演吧。”
心兒一怔,腦海中一個念頭倏然而過,她猛地撲到老人攤前,:“老人家,我還有一個戲法要問。”
“什麼戲法?”
“利箭穿心術。”
百戲班裏,明義推開窗。
清涼的聲音傳入耳中,是雨滴打在青石階上,碎成細小的水花。一大早竟然下起了雨,綿密的水滴連成了線,仿佛給萬物蒙上一層濕冷而陰沉的薄紗。
怔怔凝望著陰暗的天幕,真是個適合行刑的好天氣,那個天真的女人,就要永別了。
無論青鸞,還是你,甚至那個賀蘭心兒,為什麼都是這麼傻呢?
臉頰忽感一絲冰冷,是雨滴飄零窗內,落在臉上身上……他閉上眼睛,自己這個樣子,像不像是在流淚呢?可惜,從五歲那年,他就再也沒有流過淚水了。
“傻女人。永別了……”
他低低說著,關上了窗子。
忽然樓下響起了急劇的敲門聲,他一怔,未及反應,大門已經被人強行推開。
破門而入的是一隊官兵,領頭的那人正是賀蘭心兒。
他匆匆地下了樓,驚訝地問道:“心兒,你這是幹什麼?”
心兒神情古怪,說道:“剛剛刑場被劫,玉麒麟被人救走了,所有的人都看到是你救了她。”
明義怔住了,驚叫道:“這不可能!今天我根本沒有離開過百戲班。”
“有人證明嗎?”
“這裏隻有我一個人……自從昨日你們走了之後,我很早就休息了。”見鬼了,這兩天他心情不好,根本不想見人,一直獨自留在樓上。
心兒歎了口氣,“既然這樣,就表示沒有證據了。來人哪,抓起來!”
明義後退一步,“心兒……”
心兒眼中滿是歉疚:“儼哥哥,我職責所在,不得不這麼辦。抱歉了。”
“心兒,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頭一次落到到百口莫辯的境地,明義心裏直發堵,那個女人怎麼可能還有勢力?老芋頭都已經死了,誰會救他呢?
“所有人都看到是你,我也沒辦法。隻能先去官府解釋了。”心兒無奈。
官兵一擁而上,明義略一猶豫,還是束手就擒。官兵們圍著他向外走去,明義忍不住說道:“心兒,若真是我,怎麼會留在百戲班束手就擒呢?早就溜之大吉了。”
“我也覺得儼哥哥你是清白的,可是剛才在刑場上打鬥的時候,劫匪麵紗落下,人人都看見是你了,難不成此人也戴著人皮麵具?”
明義瞳孔收縮,劫匪是我?難道是他?
心兒思索著,“儼哥哥,你說會不會是你的大哥救了他?雖然上次天牢裏回稟他已經死了,但我總覺得不對勁兒啊,他那麼神通廣大的人,怎麼會無聲無息地就死了,不留任何後手。別忘了,宸妃青鸞也是他們一邊的人,那段日子她寵冠後宮,權勢滔天,怎麼會沒有設法救他?所以我懷疑那裏的人早就被掉包了,可惜沒有早一步驗證。”
明義臉色一變再變。
“如果他還活著,玉麒麟也是他們的人,會救同伴倒是正常。”心兒歎道。
難道是他?可是他明明被自己製住,又灌了藥,難道真的被他逃了出來?這家夥從小詭計多端,也不是不可能,倘若真是這樣,他們必定會入宮將事情說出,他不能束手就擒……
心念電轉,明義立刻壓低了聲音,“心兒,我現在不能進大牢,我必須調查這件事。”
心兒很猶豫,“我也知道,現在我們誰插手這件事都不太好,隻有你自己去查。”為難片刻,她終於咬牙道,“我一會兒想個法子把你放了,你先躲過這一劫,再想辦法查清這件事。”
明義目光閃動,點點頭,“多謝你,心兒。”
半路上,心兒偷偷地解開他的繩索,明義趁機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了心兒脖子,退到牆邊:“都不許動,否則我殺了她。”
官兵們大驚,紛紛停下來。
心兒掙紮著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隻是想把這件事查清楚而已,”明義狠狠地答道,“你們所有人都背過身去,快!”
心兒恐懼地喊道:“快,快背過身去,否則他真的會殺了我的。”
官兵們無奈,隻得背過身去。明義和心兒對視了一眼,一把推開心兒,轉身跑了。
“快追!”官兵們立刻湧上前,翻牆而過。但哪裏還有那個人的身影。
望著空無一人的後巷,心兒微微一笑。
在城中迂回奔波,明義不敢大意,直到入夜時分,確定身後沒有追兵了,才悄悄潛回百戲班。
進了表演大廳,他來到一處當道具的圓形木樁前,扭動機關,木樁立刻開啟。一個年輕男子顯露出來,雙頰消瘦,臉色蒼白,正是明崇儼。
看到明崇儼依然在,明義一愣,忽然暗叫一聲不好。
想要掩飾,卻已經晚了。身後響起清晰的腳步聲,“原來你把他藏在這兒。”
明義轉過身,艱難地道:“心兒……?”
“你以為你自己很高明,把儼哥哥所有的特征都弄到自己身上別人就看不出破綻嗎?”心兒冷笑一聲。
明義卻滿臉沉痛,“我承認我不該把我哥哥偷換到這裏來,可是天牢實在太肮髒了,對他的身體不好,我怕他受不了……”
心兒伸手一擋,止住他的辯白,“儼哥哥手腕上的傷疤是我和他之間的秘密,每次我看到的時候,他都會拿這個來取笑我,可是你不知道這個傷疤的來曆,連提都沒有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