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錦繡2(新)01(1 / 3)

第一章清泉濯木心

永業三年元月十五元宵節,送別了於飛燕多日,我坐在賞心閣裏,就伏在原非白平日舞文弄墨的書桌上,聚精會神地寫著給原非白的飛鴿傳書。

我看得累了,抬頭放眼窗欞外,雅致遒勁的紅梅怒放著,殷紅的花瓣在白雪皚皚中飛舞,想來我與原非白亦是四個月未見了。

我們倆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書信倒是通得很勤快。他告訴我他的每一件原家事務安排,我告訴他我的建議。對了他的主意,他會客套地誇幾句;不對他的想法,他會和我耐心地在信中辯解,但兩人卻絕口不提生生不離,還有他去京都前的那場大鬧。本來他說很快回來,卻因為竇太皇太後的死,被原青江留在京都。

前兩日,我提醒他,太皇太後的死意味著兩家攤牌的時候,而宮變可能是最好的方法,原非白回答說,他已為原家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叫我不必擔心。我們在信中討論了關於我提出的洛陽屯軍的建議。洛陽山川秀麗,土地殷實,人傑地靈,鄰近西安,又俯臥中原,北望京都,原家若是派軍隊駐守,退可據守秦中,進可入中原,又易北入京都,無論打短期戰還是長期戰都是最好的據點。

今天是竇太皇太後的發喪之日,我並沒有接到原非白的飛鴿,卻收到宋明磊的來信。我家這位二哥的寫信頻率基本上和原非白同學是一樣高的,他告訴我如今京都城中兵甲林立,竇原兩家一觸即發,不過他經常有意無意地提到現在的原非白不僅是原青江的左右手,也成了京都淑女名媛爭相邀請前去畫舫遊湖、品茗吟詩的對象,然而在眾多脂粉豔姝中,原非白似乎對軒轅淑儀姐妹更近乎些,頻頻出入於靖夏王府。

左脅一陣疼痛,讓我收回了思緒。我輕歎一聲,輕撫上左脅,天氣冷了,舊傷總在隱隱作痛,原非白和宋明磊雖然都從京都寄回很多補品,趙孟林也來瞧了我很多次,卻不見效,他看我的眼神一次比一次憂慮。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中老是突突跳著,隻好再一次安慰自己可能是舊傷發作所致,我又檢查了一遍給原非白的信,然後放在小竹管中。

我順了順氣,自己親自到鴿棚選了一隻特肥的信鴿,係在它的小紅腿上,然後將那隻信鴿使勁扔向天空。韋虎在一旁莞爾。

看著大肥鴿消失在雪天之中,我打了一個哈欠,披上大紅羽紗麵白狐狸毛鶴氅,來到中庭。看著滿園飄香的紅梅,我的心情稍稍緩和了一些。

時光荏苒,碎瓊亂玉中,又是紅梅吐豔的季節,真沒想到我進入西楓苑已經有整整一年了。

我伸出手接著一片混著雪花的胭脂梅瓣,看著那雪花融化在梅花瓣上,映得紅梅愈加豔麗,不由想起紅發的非玨,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還在恨我沒有等他嗎,或是因為我中了生生不離而嫌棄我了呢……

我思緒萬千中,沒有留意齊放彎腰遞上的銀貂風領,“姑娘請戴上,趙大夫囑咐您萬萬不可再受風寒。”

我回過神來,接過風領,正要回去,一聲呼喚輕輕傳來,“木丫頭!”

我立時回頭,怔在那裏。一個紅發少年,臉上掛著一絲微笑,一身貂毛白袍,還有蒼白的臉頰同雪天一色,隱在天地之間。他靜靜地站在紅梅花雨中,任長長的紅發披散著,深深凝視著我。

梅花欲訴相思意,相思淚滴梅花雨。

我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貪婪地盯著他英俊安靜的笑容,也對他擠出一絲笑。

齊放沒有見過原非玨,但也明白來人既然能無聲無息地躲過梅花七星陣,定是絕世高手。他閃電般地向原非玨攻去,但是原非玨輕輕一側身,就躲過了他的進攻。眨眼之間,他來到我的眼前,隻見紅發幾縷飄到我的鼻尖。

他又對我柔和地笑了笑,毫不理會身後攻來的齊放,頭也不回,猛地摟起我飛離西楓苑。

我的雙臂緊緊抱著非玨,臉深深埋在他的懷中。這一刻我不管他帶我去哪裏,不管他要對我做什麼,我都無怨無悔,隻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好。

非玨帶著我落在了一個人聲鼎沸之處。我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已來到山下的西安城,城中火樹銀花,燈火輝煌,人山人海。我想起來了,今天是上元節啊!

雖是國喪,節日的規模已按例縮減很多,但那喜慶的氣氛卻依然感染著每一個人的心田。那燈火似乎要把世間每一顆幹涸的心滋潤,讓每一具冰冷的軀體溫暖起來。

我看向非玨,非玨溫柔地笑起來,“木丫頭,你忘了嗎?今天是上元節啊。”他替我係上銀貂風領,輕輕道:“我最喜歡你那首《青玉案·元夕》,所以想讓你陪我賞燈。”

我沒有動手去調整他幫我係歪的風領,隻是緊緊握著他的手,笑著點點頭說好。我拉著他沿著燈火最亮的朱雀大街信步遊了起來。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燈影千光照,明月逐人來。

遊妓皆穠李,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此時,我們倆似乎都忘了可怕的生生不離,隻是上元節上一對再普通不過的情侶,手拉著手,肩靠著肩,身心輕鬆地在人群中穿行。

我央著非玨給我買冰糖葫蘆,沒想到他卻發現這不同於烤羊肉串的美味,於是他不僅將自己的那串冰糖葫蘆舔得幹幹淨淨,還流著口水,眼巴巴地看著我手上已吃了一半的那串。我滿懷愛憐地遞上我的那串,看著他繼續大嚼,心滿意足。

我買了一條潔白的緞帶,為他係上似錦的紅發,露出臉來,愈顯出年輕的臉龐一片俊朗,朝氣盎然。

吃過湯圓,我們來到一座巨型燈樓前。它廣達二十間,高約一百五十尺,金光璀璨,極為壯觀。

這座燈樓奇幻精致,美輪美奐,所要表達的是蓬萊仙境,與燈樓下踩高蹺的八仙隊伍互相輝映,似真似幻,令人身心蕩漾。

我和非玨笑著指指點點。他信口吟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這時鑼鼓咚咚,舞獅隊從燈樓處跳了出來,衝入擁擠的人群,我沒有抓牢非玨的手,一下子被人群衝散了。

非玨的眼睛不好,會被人群推到哪裏去?我的心焦急起來,大聲喊著非玨的名字,可是卻微不足道地淹沒在震天的歡海聲中。

半炷香過去了,舞獅隊進入表演的高潮,我的心急得快要跳出來,心生一計,便施輕功跳上了蓬萊燈樓,也不管燈樓上一個身形臃腫的富家公子和他的幾個姬妾先是發出驚呼聲,然後又給了一陣熱烈的鼓掌,隻是居高臨下,急切地搜索著非玨。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目光停留在燈樓對麵,一個紅影進入我的視線,心中的大石頭終於放了下來。

然而我周圍所有的美景卻忽然失了色,所有的喧鬧歡呼也悄然消去了聲音,隻剩下街對麵那孤單的紅影。

非玨高高地、平靜地坐在對麵稍小的三國燈樓上,雙手抱著雙腿,紅發有幾絲淩亂,被夜風拂向年輕的臉頰。那雙明亮酒瞳,淒惶悲絕地、無助地、深深地凝視著我,仿佛是一隻迷途而不知所措的小狗,惹人悲憐。

從此,這個畫麵永遠地印刻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舞獅隊終於過了,長龍般的人群漸漸往前湧去,燈樓前清了一些場地出來。我跳下燈樓,小跑到對街,非玨的視線一直鎖著我,看到我仰起頭,對他搖搖手,他才釋然地笑了,一躍而下,緊緊擁著我,然後傷心地哭了起來,“木丫頭,我還以為再也找不到你了。”

“怎麼會呢?我到處找你呢。你忘了嗎?我有你送給我的法寶啊,”我掏出一直掛在脖子上的銀鏈子,和他雙手交握著,輕撫上銀牌,柔聲安慰著,“隻要我戴著這根鏈子,無論我到哪裏,無論我變成什麼樣的人,我們都會認出對方的。”

非玨抽泣了幾聲,滿意地笑了。然後他收了笑容,看了我一陣,似乎在努力地鼓起勇氣,嚴肅地說道:“木丫頭,馬上就要開戰了,你隨我回西域吧。”

“啊?”我奇道,“什麼戰爭?”

正要詳細詢問,非玨卻搖著我的肩膀說:“如果你擔心生生不離,莫怕,我一定會想辦法找到解藥的。”

我含淚笑道:“那如果找不到呢?”

“我……”

非玨的話音未落,一陣巨響傳來,地麵也隨著抖動起來。眾人開始有些不解,但是巨響不斷傳來,每響一次,地麵跟著劇烈地抖動,人群開始騷動了。

我的心一驚,這不是攻城的炮聲嗎?這時,一列軍隊從南門衝了過來,焦急地喊道:“王總兵大人有令,南詔兵打進來了,大夥快躲起來。”

原家祖上是開國功臣,西安乃是太祖皇帝所賜的蔭封之地,西安人世代接受著原氏豪強的保護,已有上百年沒有經曆過戰爭的摧殘了,那極度的不信顯現在每一個西安人的臉上,恐懼卻傳播在每一個西安人的心中。

我的腰間一緊,非玨夾著我又躍回燈樓上,“沒想到,南詔來得這麼快。”

人群開始尖叫,四處響起淒厲的呼喚聲,無情地取代了絲竹管弦。孩子哭著叫喊母親,丈夫喚著失散的妻子,家仆尋找年幼的主人,人群互相拚命地推擠著,像是猛然間落入漁人網中的魚兒,慌不擇路。頃刻間,人間上元節的慶祝地竟然變成了人群擠壓的修羅場。

人群從四麵八方聚來,又蜂擁著消失在曾經喧嘩的大街上。我和非玨躍了下來,非玨神色沉重,“我在南詔的密探告訴我,左相蘇容十日之前以謀逆之罪被處死了,竇家秘密聯絡不滿光義王的豫剛親王。我來找你之前,果爾仁告訴我,就在辰時竇太皇太後的入殮之刻,竇家發動了宮變,長公主被逼死了。現在的變故一定是竇家讓南詔奇襲西安,好借刀殺人,鏟除原家的老巢。”

我大驚失色,“那怎麼辦,我們得回去通知紫棲山莊的人準備開戰。”

非玨看著我歎了一口氣,“太晚了,木……”

炮聲一陣接一陣傳來,大地震動中,又一堆逃難的百姓湧來。非玨護著我,退到街邊。人群中出現了一隊黑甲騎兵,為首一人身形魁梧,戴著黑麵紗。來到近前,他在馬上略彎腰行了一個突厥禮,揭下麵紗,雙目如炬,難掩興奮地俯視著我們,“少主,侯爺已向於飛燕發十萬火急金牌,召其往洛陽會合。現在河朔守備空乏,東突厥定會乘虛而入東庭,正是我等回西突厥的大好時機。”他忽地看到我,麵色又沉了下去,“老奴到處尋少主,卻原來少主是同木姑娘在一起賞燈。”

非玨拉著我走到果爾仁麵前,堅定地說道:“果爾仁,我要帶木丫頭回突厥。”

果爾仁冷冷道:“少主莫要忘了,木姑娘中了生生不離,今生注定是白三爺的人了。”

“那又如何,我看上的人,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果爾仁的臉色更是難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後麵的碧瑩,灰眼珠瞟向我,“少主,你想帶木姑娘回突厥也不是什麼難事,隻是你得先問一下木姑娘能同你回去嗎。”

炮火比剛才更響更近,果爾仁身下的大宛良駒開始不耐煩地躁動起來,不時低鳴。

“木姑娘,如今侯爺在洛陽舉事,你的胞妹和義兄宋明磊日夜兼程趕死了幾匹千裏馬,方才千辛萬苦地趕回西安營救二小姐。但依老夫看,他們主要也是為了來接你而來。你若是跟我們回突厥亦可,那你須想好,從此再不能見小五義其他人了。”果爾仁的灰色眼珠冷如冰淩,俯身對我厲聲說道,“你若想侍候少主亦可,但必須同我發個毒誓,除非助我等入主中原,否則一生一世不能踏入中原一步,如違此誓,亂箭穿心。”

好毒的誓!我暗忖著,然而,若能和非玨去西域,從此掙脫了原家的枷鎖,和心愛的非玨在一起,實現我的《長相守》,這有多麼美好。望著非玨殷切的臉,霎時我的心動了,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木槿。”

碧瑩的聲音傳來,她在馬上擔憂地看著我。我猛然間回過神來,想起於飛燕為了我而放棄了辭官,放棄了泛舟碧波的生活,還有我唯一的妹妹和冒死趕回西安救我的宋明磊……花木槿啊花木槿,你怎可如此自私,你難道忘了小五義對你的恩義了嗎?

我放開了非玨的手,笑著說:“非玨,果先生說得對,我不能同你回去,因為我不能拋下錦繡和宋二哥。”

非玨卻又抓回了我的手,“你莫要說渾話,現下南詔正在前往紫棲山莊的路上,你回去不是送死嗎?”

我強自笑著,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自信些,“你放心,我知道一條回莊子的密道。你不用擔心,我是花木槿,自然會想辦法活下去,而且還有你的寶貝保佑我,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炮聲更近了,有很多箭矢射了過來,果爾仁帶著十三個少年揮著彎刀擋開,非玨的手鬆了開來,堅定地說道:“那……我同你一起回去。”

“萬萬不可。少主,您忘了女皇陛下現下正涉險親自在喀什城等您嗎?我等沒有時間了,快走吧。”果爾仁上前拉過一匹烏油油的大馬,將韁繩硬塞到非玨手中。

非玨緊抿著嘴唇,眼神苦苦掙紮。

許久,非玨跑過來,卻將韁繩放到我的手中,“木丫頭,它叫烏拉,以後就是你的了,你記住一定要騎著它到西域來找我。”

我握緊韁繩,使勁地點著頭,眼中淚水翻湧,心如刀割。

碧瑩騎著馬小跑過來,“木槿,我同你一起回去。”

我一搖頭,“不,碧瑩,你沒有武功,和我回去會有危險。你先和四爺一起回西域,過了這一劫,我們一定會再重逢的。”

碧瑩正待強辯幾句,我厲聲阻止了她。她淚如泉湧,不肯放開我的手。我拉著她到果爾仁那裏,看著果爾仁的灰眼珠說道:“我家三姐就、就拜托先生照應了。”

果爾仁驚訝地看著我,“木姑娘好膽識!請放心,我等定會護著瑩姑娘周全。”

我再看了一眼碧瑩,一狠心甩開碧瑩的手扭頭上馬就走,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

我逆著逃難的人流跑出一段距離,才悄悄扭頭,隻見非玨一行人也開始前行了,碧瑩的雙肩顫動著,捂著嘴在馬上哭泣,而我給非玨買的白緞帶不知什麼時候鬆了,他的紅發在夜風中淩亂飄揚,他亦扭著身子,雙目看著我,慌亂而心痛得沒有一絲焦距,這亂世中的一景,根本沒能給我一絲安慰,反而使我的心更加難受。

烏拉出乎我意料的溫馴,而且不愧是大宛名駒,腳程極快,我駕著它抄小道從西林繞了回去,遠遠地就看見前方濃煙密布。我的心涼了一截,等趕到山莊裏,我隻覺口幹舌燥。

紫棲山莊,我生活了六年的地方,曾是處處帳舞蟠龍,簾飛彩鳳,金銀煥彩,珠寶爭輝,一片富貴氣象的紫棲山莊,竟然一夜之間變成了到處火焰、濃煙、死屍的地獄,各園的子弟兵和南詔士兵在廝殺,然而更多的南詔兵卻在搶劫珠寶和丫鬟,玉器的碎片散了一地,淒厲的喊叫聲充斥著耳膜。一個南詔兵看到了我,獰笑著撲過來,我向他一抬右腕,他應聲倒地。我乘餘下的士兵愣神的時機,一策烏拉,飛一般地往西楓苑趕去。

來到西楓苑近前,幾隻七星鶴的屍體,渾身插滿箭矢、橫七豎八地倒在莫愁湖邊,十幾具南詔兵的屍體浮在水麵上,那曾經清澈的湖水全被血染成了紅色,泛著刺鼻的血腥味兒,無聲無息地流著。金不離的身影在湖麵上翻騰著,偶爾冒出湖麵凶狠地看著四周。苑子裏麵傳來打鬥的聲音,我大聲叫著“素輝、三娘”,衝進了西楓苑。那兩個冷麵侍衛正苦戰南詔兵,魯元也在用他改良過的弓弩嘶喊著對著南詔兵發射,布滿血絲的眼中瘋狂無比。

出乎我的意料,謝三娘掄著兩把斧頭,滿臉是血,冷靜利落地砍著敵兵,哢嚓之間,南詔兵像是一個個西瓜似的被切開,噴血倒在地上。她一向臃腫的身形,卻一下子苗條異常,靈活騰挪。她看到我,精神一振,狂喊道:“韋虎,木姑娘回來了,快帶她和素輝走。”

無數的南詔兵向我湧來,但是立刻有兩個人影飛過來,舞出一道劍影,擋住了南詔兵,是素輝和滿身是血的韋虎。

素輝喘著氣,小臉陰沉著,一邊揮劍,一邊眼中閃著狂喜,“木丫頭,你可回來了,齊放去找你,到現在都沒回來。”

我轉向韋虎,心中一驚,這才發現他的左臂已齊根截斷,血流如注,渾身的血正是來自斷臂處。

韋虎讓素輝跳上我的烏拉,然後衝在前麵開路,撂倒一大片南詔兵,引著我們奔到賞心閣。他一踢大門,讓我們進入門中,然後咬牙單手關緊房門,來到掛著謝夫人畫像的神龕處,移動牌位後的機關,謝夫人的畫像一下子收了上去,露出暗門。他打開暗門,讓我和素輝進去。原本我以為烏拉進不了,沒想到裏麵的暗道十分寬廣,烏拉也乖乖地擠了進來。韋虎單手關了暗門,催促我們向前奔走,於是我們陷入了黑暗。

素輝拉著我,暗暗低泣,“木姑娘,我還能再見到我娘嗎?”

幸好地道的光線昏暗,他看不見我滿臉的淚水,我強忍哽咽,“素輝莫怕,我們一定會的。”我又擔心地問韋虎:“韋壯士,你可好?你需要立刻上藥。”

黑暗中,我沒聽見韋虎的答話,隻有他沉重的呼吸聲。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眼前亮光出現,韋虎沉聲道:“到了,木姑娘,這條地道直通到華山內原家的暗莊,二小姐和錦夫人都在那裏,我們安全了。”話音剛落,他的身體就如鐵塔傾倒在地。

我和素輝哭著驚呼,引來一個熟悉身影,正是一臉疲憊絕望的宋明磊,他的眼睛布滿血絲,看到我們不禁喜形於色。

宋明磊連點韋虎身上多處大穴以止血,然後我們三人七手八腳地將韋虎抬回了暗莊。

暗莊位於紫棲山莊後山,半山穀的一個天然石洞中,據說是原家的第一代祖先秘密開拓的,是用來防止太祖皇帝固位後,誅殺功高蓋主的原家,逃遁所用。那個石洞位於群山密林之中,洞外長年被四季常青的蕨類植物所覆蓋,是個遁世的絕佳之地。更可貴的是這個天然石洞內豁然開朗,竟然容納了原家八千子弟兵,而且存糧夠維持三個月,顯然原家的老祖宗很有先見之明,狡兔三窟,以備不測。

我們在洞內待了數日,紫園中的重要人物隻有原非煙、錦繡、宋明磊還有陰險的柳言生而已,那些我認識的丫鬟,如初畫、珍珠等等,就連那個很得寵的香芹都失散在戰亂中。那八千子弟兵中三分之一是去年司馬門之變後補充的少年新兵,稚嫩的臉龐顯得有些慌亂而空洞,又有很多子弟兵是在南詔奇襲時受了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