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疑是故人來
又是那個夢,那棵仙風飄逸的木槿樹下,紫浮一手支頤坐在樹下,麵容恬靜,他慢慢睜開了眼,他在槿花雨中對我微笑,“你來了!”
忽然,畫麵一轉,紫浮那瀲灩的目光,嘲笑地看著我,手中卻決然地砍向宋明磊。宋明磊胸前血如泉湧,向後栽倒,墜下山崖。
我想出聲,嘴卻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我的耳邊傳來一些奇怪的呻吟聲,然後是女子的咯咯笑聲。我試著睜開眼,悄悄打量了四周,我周圍三個滿麵淒惶的美貌女子,擠成一堆,瑟瑟發抖。我往那浪聲所發之處望去,就在不遠處的羊毛毯子上,兩個雪白的肉體肆無忌憚地交纏著,如蛟蛇盤纏。
就連我這個曾在二十一世紀生活過的人,雖見過無數沐浴露廣告中美白肌膚的女明星,也不得不驚歎於身下那個正在媚聲嬌吟的女子,那肌膚何其白嫩,吹彈可破。
正在狠狠折磨她玉膚冰肌的是一具健美精瘦的少年身軀,那少年抬起頭來,俊臉因為欲望而扭曲著,瀲灩的紫瞳因為情欲而閃爍著異樣的光彩,他忽地看向我,我趕緊閉上眼睛。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呢。沒想到一醒來就碰到這種香豔刺激的鏡頭,還是那個紫眼睛的混蛋主演的,看來那紫浮果然投錯胎了。那錦繡是怎麼回事?他的記憶有沒有和我一樣保留著,對於前世記得一清二楚?他來這個世道,看樣子是又要鬧個天翻地覆了……
我胡思亂想間,一股很奇怪,極其濃鬱的香氣直衝我的鼻間。我感到有人不斷地在我臉上逡巡。然後那香氣混著陽剛的汗液,還有歡愛之後強烈的味道,在我的鼻間流轉,我的鼻子越來越癢,終於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於是我不得不睜開了眼睛。我的眼前坐著一個少年,毫不在意地張揚著健美的祼體,雪白的肌膚上處處是吻痕和抓痕,一雙紫瞳如紫晶燦爛,充滿了獵食者的興奮和一絲不明意味的好奇。那張臉,正是我在地府所見紫浮之絕世容貌,妖冶美麗,雌雄難辨。
我睜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那雙紫瞳,同錦繡相處的歲月在腦海中像電影一般一一回放,最後定格在錦繡剛出生時對我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到底誰才是那個把我的命運拖入地獄的罪魁禍首,是錦繡還是眼前這個滿身血腥、欲壑難填的天人少年?
若他是紫浮,喝了孟婆湯,未必記得前世之事,若是紫月公子段月容,那他定會以為我是原非煙而擁有利用價值。
想起七夕之夜,我誤拉了另一個紫瞳之人的手,那人十有八九是他了。然而七夕之夜過去已久,而且當時燈火昏暗,他未必就能看得清我的模樣。宋明磊墜崖前的話,言猶在耳,是的,我答應過他,無論多難、多苦,我都要活下去……
紫瞳少年與我一徑默然凝視,他忽然伸出手探向我的臉。
我心下大駭,一下子跳了起來,本能地向那幾個俘虜少女縮去,離眼前那人遠了幾步,可能是我抱頭鼠竄的樣子無意間取悅了他,他哈哈大笑了起來。
正當我在思索著是該裝瘋賣傻,還是裝暈過去,或者刺殺他時,一聲嬌喚傳來,“小王爺,那個原非煙醒了嗎?”
少年身後的那個白膚美女大喇喇地挺著豐盈的雙峰,扭著纖腰,裸著一身潔白無瑕的肌膚過來,趴在紫瞳少年健美的背上,一雙妙目有些冷意地看了我幾眼,“她真的是原非煙嗎?妾素聞原非煙乃是天下至美,今日得見,卻是長得不怎麼樣啊。”
“她自然是原非煙。”紫瞳少年拉著白膚美女的纖纖玉手,烙上一吻,可是他的紫瞳卻對我神秘地一閃,盯著我的眼睛笑道:“綠水,要知傳言往往都是不可信的。”
原來這位就揚名天下的美人楊綠水,亦曾是他父王的第一寵妾。
楊綠水嬌嗲地抱著段月容,素手不停地撫摸著他健壯的胸膛,“那小王爺為何還留她在王帳中?聽說她將胡參軍射傷了,胡參軍正氣得不行呢,不如將她賞給胡參軍得了。”
“那可不行,我留著她還大有用處。”紫瞳少年微笑著站起身,離開了我。
我趕緊閉上眼睛,不去看他健美的裸體。
屋子裏有一股獸的味道和被捉的獵物那驚恐的氣氛,我悄悄一摸身上,酬情和腕上的護錦都早已不知去向,我打量著四周,卻不得其蹤。
楊綠水幫段月容穿上衣物。
段月容一邊懶洋洋地舉著雙臂,一邊在我們這群女孩身上掃了一遍,側頭對楊綠水笑道:“給這幾個換身新衣服,等會兒我一回來,便與你一同享用她們,何如?”
我聽得心中一陣作嘔,然而楊綠水卻秋波一轉,皓齒慢慢咬上朱唇,充滿挑逗意味地輕聲道:“那,小王爺可要早些回來啊!”
段月容挑起她的下頜,給了一個長而又長、熱而又熱的“段氏”長吻,看得我渾身發毛,然後他便誌得意滿地走出軍帳。
楊綠水等他的身影一消失,甜美的笑容立刻一變,轉過頭來,冷得可怕。她蹲下來,目光逡巡我們一番,看著我左邊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她好像是叫初蕊吧,也是太太房裏的,以前錦繡和初畫老在我麵前笑她愛漂亮都愛瘋了,成天拿著把銅鏡,誰動她的胭脂粉盒,她就同誰急,如果不是南詔偷襲,原夫人可能已經把她送給原氏的一個表親作侍妾了。
楊綠水用長長的指甲在初蕊的臉上劃來劃去,然後又綻出一絲柔笑,說道:“真沒想到西安也有如此漂亮的女子,叫什麼名字啊?”
初蕊不敢抬頭,顫聲說道:“初、初……蕊。”
楊綠水詭異地笑了,“初蕊,新生嫩蕊,帶露嬌妍,果然名如其人,難怪小王爺要多看你好幾眼。”
初蕊不敢看她,臉更白了。
楊綠水笑道:“在我們那裏有一種水果叫荔枝,外皮十分粗糙,可是內裏卻十分白嫩甘甜,就好像你的臉,你說說你的外皮在哪裏呢。”
她的五個指甲猛地一劃,初蕊那荔枝般水靈白嫩的臉立刻血肉模糊。
所有的女孩都駭呆了。初蕊發出一聲慘叫,我想跳過去幫她,但已經晚了,初蕊整張臉都起了泡,然後渾身發黑,一股難聞的腐味傳了出來。我們嚇得驚叫起來。
楊綠水卻快樂地笑出聲來,“喲,原來不是荔枝,卻是個楊梅兒,哈哈。”
她喚了個兵士進來,叫他把初蕊的屍體拖出去。
那兵士看著初蕊烏黑的屍體,結結巴巴地問道:“綠、綠姬夫人,那、那小王爺回來要是問,該怎麼、怎麼說啊?”
楊綠水冷笑道:“軍中這麼多美女,你以為小王爺真會過問嗎?還不快去!”
那兵士立刻戰戰兢兢地拖著初蕊的屍體出去了。
楊綠水像是沒事人似的,拿起桌上一隻瓊觴,輕抿一口,對著驚懼的女孩們笑道:“不就是仗著年輕貌美嗎?有我在,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動王爺的心思。”
我怒瞪著她。
她冷笑著走上前來,“原非煙……”然後麵色一冷,猛地對我甩上一個耳光,輕嗤一聲,“等王爺用完你,你說你這水嫩千金之身,該怎麼去侍候全軍將士呢。”她仰頭大笑。
我的怒火熊熊燃燒,正要衝上前去把那耳光甩回來,其中一個女孩卻死命拉住了我,附在我耳邊道:“慎行。”
我一驚,回頭仔細辨認一番才認出來眼前這個頭發散亂的女孩,卻是紫園裏以鎮定冷靜出名的大丫頭珍珠。
這時楊綠水又喚了兩個兵士進來,“帶這幾個去沐浴更衣,一路上就說是王爺的女人,莫讓別的軍帳給搶了。”
我們被押出軍帳。我不由得用手遮住明亮的陽光,一路走過,才發現我們在紫棲山莊之中,應該是在紫園之內吧。珍珠隻當我是原非煙,對我態度甚是恭敬。我心中想著絕不讓敵人看輕,便高昂著頭,視若無物。南詔兵三三兩兩蹲在火堆旁,不停地吹著口哨,或交頭接耳,目光閃處,看著我們的眼光仿佛我們沒有穿衣服。
一陣慘叫之聲傳來,隻見榮寶堂前架起一座高高的絞索,上麵懸空吊著一個女子,上身裸著,被打得皮開肉綻,不見人形。拿著皮鞭的是一個光著上身、滿臉橫肉的南詔將領,左臂上紮著紗布,手不停地揮著皮鞭,口裏不停地用南詔話咒罵著。
這個女子有幾分眼熟,她右邊耳墜上殘缺的珍珠琥珀,在陽光下閃著淒慘的光芒,我的心髒一陣收縮,那是初畫。
珍珠抓住我,冷冷地輕聲道:“你若衝出去,可就保不了你自己了。”
我一甩手,抽出身邊的小兵腰間的刀,猛地衝過去,將那個將領撞翻在地,一揮刀砍斷吊著初畫的繩子,將她放下來。初畫渾身淌著血,漂亮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雙目緊閉,眼看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了。我緊緊擁著她,忍住眼淚和滿心的憤怒,輕喚她的名字。
那個滿臉橫肉的南詔將領爬起來,粗聲大罵,看清了是我,更是暴跳如雷,押解我的小兵趕緊擋在我麵前,苦著臉不停地磕頭,“胡參軍,這原非煙和這幾個妞都是小王爺要的女人,我這就把她拖走,您就別生氣了。”
“本參軍為他老爹南征北戰之時,他還在奶娘懷裏吃奶呢!這次也是老子打的頭陣,憑什麼好貨色全被他一個人搶走了?”胡參軍大聲咒罵,不由引來了別的軍帳的士兵爭相觀看,“這原非煙把老子射傷,就理當讓給我,玩她個三天三夜。他倒好,一抓著就給藏起來,現在又放出來壞老子的好事……”
在胡參軍的咒罵聲中,初畫悠悠醒來,看了看我,擠出笑容,“姐姐真是好福氣,果然活了下來。”
我對她輕聲笑道:“不要擔心,初畫,你也不會有事的。”
“姐姐不用騙我……初畫怕是不成了……主子們,能逃的都逃了,留下我們,糊裏糊塗地就遭了難。還好臨死前還能再看見姐姐,”初畫看著我淒涼地笑道,“姐姐,初畫是幹淨的,那肥豬得不到我,便往死裏打我,”初畫緊緊抱著我,想了想,眼中忽然流露出恐懼,“姐姐,老人們說,如果沒有衣服去黃泉,小鬼是不收的。求姐姐,一定要給初畫找件衣服下葬,不要像其他姐妹一樣,被糟蹋得不成人形,連件遮羞的衣裳也沒有,就、就去了。”
我的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就連一向冷臉子的珍珠也露了悲戚之色,跪在我身邊,看著初畫,捂著嘴低泣起來。
另外一個女孩早已放聲大哭起來,“初畫姐姐。”
這種哭聲忽地串聯著響起來。初畫在紫園裏甚是得寵,為人處世也厚道,很多被關在園子裏的丫頭,都與初畫有交情,聽到這話都紛紛出來,不顧兵士的阻擋,跪在我們周圍,痛哭流淚。
這時,從榮寶堂中走出一行人,為首一人,紫瞳瀲灩,正是段月容。押我們的兵士苦著臉在他耳邊耳語一番。他的麵色微微不悅,走過來,擋在我和胡參軍中間,冷冷道:“不過為了個女人,胡參軍何以如此大怒,光天化日之下淩虐我送你的女奴,是對我不滿啊,還是對我父王不滿啊?”
胡參軍仍然一臉怒容,“小王爺何必抬出老王爺來呢。”他一指我,狠狠唾了一口,“末將被這個臭婊子傷了,小王爺就應當把她交予末將,讓末將好生整治她一番。且不說末將在攻西安城時立了頭功,小王爺理當該把漂亮的女奴獎給末將幾個,但隻打發了這個凶悍無比的賤婦給末將,末將倒險些被她給閹了。”
南詔眾將士忍俊不禁,有幾個哈哈大笑起來,但看到胡參軍的氣惱樣又立時噤聲。
胡參軍繼續道:“兄弟們也都不滿,小王爺隻顧自己行樂,卻不理兄弟們在前線拚死打仗,也不多賞幾個女人和錢財讓他們快活。”
“大膽胡勇,以下犯上,目無尊卑,來人,還不快同我拿下。”段月容還未開口,他身邊一個左頰文身的冷麵青年已開口叫兵士上前。
那胡參軍手下的兵士也不示弱,亮出兵器,“誰敢動胡帥?”
段月容麵色不變,一揮手阻止了他,“蒙詔。”他盯著胡參軍,“既然胡參軍說攻西安城的軍功分賞不明,那就索性當著兄弟們的麵,說個清楚。我最先使計生擒了西安守備王侍郎的千金,以此要挾打開城門,放我等進城。”段月容踱步過來,擋著的士兵一一讓開,他的臉在陽光之下,白膚更勝女子三分,紫瞳仿佛是光華四射的紫水晶,甚是奪目,就連旁邊的軍士,也有些看得有點發愣,“那王侍郎好不容易答應了投降,卻不想胡參軍看上了王寶嬋,她卻不堪受你的汙辱,上吊死了。於是我南詔本來可以不花一兵一卒便可取西安城,最後卻隻能血肉橫飛地強攻。你胡參軍壞了本王的大計,攻取西安城也是將功贖罪,分內之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