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錦繡2(新)06(1 / 3)

第六章花重錦官城

野兔的香味飄了出來,仿佛是人間至美的味道,誘惑得我口水外流,也使我這鬱悶的心情好了很多,肚子更加咕咕叫了起來。我提起那根樹枝正要啃,忽然一把冰冷的匕首從後麵架在我的脖子上,我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後麵那人慢慢繞到我的麵前,隻見那人的渾身衣袍已被血色染紅,披肩的長發,混著血汙邋遢地纏在一起,滿臉髒兮兮的,隻有一雙燦爛的紫瞳骨碌碌地轉著,凶狠地盯著我。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我分析了眼前的情況,他的武功比我高得多,還拿著我的酬情,好在我有長相守,我略略動著手腕。

他卻也對我伸了左手,上麵卻是我的護錦,該死!

我和他如高手相鬥,互相凝視不動。三十秒後,他的左手以快得讓人根本看不清的速度點了我的穴道,卸下我的長相守珠弩,然後將一根金燦燦的鐐銬銬在我的左手上,另一邊銬在樹枝上,同時他的酬情,又直取我的咽喉。我啊的一聲,以為這一劍必定見血封喉,我小命休矣,沒想到,我毫發未傷,可是手中的烤兔肉已失去蹤影。原來他的酬情的目標乃是我的兔肉……

他的長劍上叉著我的兔肉,睥睨地注視著我三十秒,然後跳到一邊捧著我的兔肉,連骨頭也不吐地狂啃起來。

我在那裏暗忖,南詔國內發生政變,豫剛親王以謀逆之罪下獄,段月容被奪世子爵位,發配海南,而南詔大軍被迫陣前易帥,按理他應該戴著枷鎖,坐在前往海南的囚車裏啊,為何又到這裏來搶我的食物呢?

難道是帶著親隨殺出重圍了?

是了!這紈絝子弟定是從小被寵壞了,這幾天忙著在這深山老林裏逃亡,連吃的也不知道弄。

我思索之間,他已啃完一整隻兔子,看到支架上還有我正在烤的幾隻地蛹和鳥蛋,迫不及待地又取隻地蛹出來,放在口中咬了一口,似乎覺得味道不對,皺了一下眉,吐了出來,“這又是何物,為何如此難吃?”然後又蹲在地上,看了半天樹枝上串著的一串地蛹,“這不是蟲子嗎?”他有些詫異地說道,“莫不是踏雪不要你了?你竟然在吃蟲子?”

我冷冷地看著他不答話。

他又舉起酬情,對我睥睨道:“花木槿,你難道不想活了?”

我估量了眼下情勢,慢吞吞道:“我自然是想活。”

段月容笑道:“那好,從今天起,你便是本宮的奴隸,好生侍候本宮,本宮便饒你不死。先去替我把這個、這個弄得和剛才那個……一樣好吃。”

這句話如此熟悉,熟悉得讓我口幹舌燥,再一次讓我萬般確認,這個段月容必是紫浮無疑了。

我在心裏哭啊,沒事幹嗎要烤什麼兔子肉呢,再不然我索性去了宛城不就得了。

我悔啊,悔得那個腸子都綠了。那個段月容卻一個勁地拿刀架著我一會兒烤這個,一會兒烤那個。

……

巴郡素稱閬苑仙境,尤以錦屏山為勝,風景如畫,氣候宜人。

這一日清晨,錦屏山腳下一個小店裏,兩個衣衫略顯淩亂,頭發不怎麼整齊的少年,正坐在偏僻的角落裏,拚命扒著飯。

剛入初春,微有寒意,店裏的夥計們不禁都籠著袖子看著那對少年,目光有些發直。

一個少年麵目清秀,雙目明亮,但卻愁眉苦臉,如同嚼蠟似的慢慢吃著本店的招牌菜——肥腸幹飯。而另一個胡子拉碴,幾乎把臉跌進大碗盆裏了,正在稀裏呼嚕地吸著吊湯扯麵,盡管把頭壓得很低,夥計們和那家店主仍然看清了他那一雙瀲灩的紫瞳,正在骨碌碌地亂轉。小二虎子膽戰心驚地說道:“啥子喂,是個紫眼睛的!”

“莫不是妖怪?”另一個小二虎牙也是小聲說著。須知錦屏山乃是川怪傳說的發源地,越想越害怕,直往老板肥肥的身上靠。

老板強自鎮定,推推那個膽小的小二,“莫要多管閑事,快去把錢收回來便是了。”

膽小的虎牙顫顫地走過去,來到兩個少年麵前,手抖得像中了風似的,“客、客官,一共是五十文。”

那個紫瞳少年,連頭也不抬,稀裏呼嚕吃得更猛。另一個清秀少年,滿臉尷尬,口音有些南北夾雜,站起來連連揖首,袖中金色鏈子隱現,說道:“真不好意思,這位小哥,我們正好將盤纏用完了。”

虎牙一愣,心想莫不是個白吃飯的,便道:“這位小官人,你們兩個剛剛點菜前怎麼不說把錢用完了?”

那個少年隻是滿麵通紅地作揖,小二回去對他老板一說,老板看了看那少年,便說:“他頭上的簪子看上去還算值錢,問他要下來,且充了飯錢吧。”

小二便回去將老板的意思這麼一說,少年果然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不行,這支玉簪對小生實在重要。不如這樣,我留下來為你家老板做一天工,且充了這頓飯錢吧。”

那老板在對麵聽得清清楚,心想,秦中戰火連天,這兩個少年看似斯斯文文的,想是富貴人家出身的公子哥,戰亂裏遭了難,逃難來此,淪為普通流民吧!於是便不再害怕,親自走了過來,冷哼一聲:“你替我做一天工,又值幾個錢?你莫要以為這簪子有什麼了不起的,這巴郡乃是竇相爺的天下,竇相爺本人也曾在本店用過飯,莫要以為你們……”

他話還未說完,便發覺他看到自己的前胸,然後是大腿,最後是地麵,當他看著自己臃腫的身軀像破敗的棉絮一樣倒下去時,他才知道原來他的腦袋被狠狠砍了下來。

小店裏慘叫之聲大作,紫瞳少年滿麵冷笑之意,手中一把精光四射的匕首森冷地滴著血,一個小二已經躺在血泊之中。另一個清秀少年大聲對虎子叫著快跑,虎子這才拚命往店外跑,沒出店門,紫瞳少年右腕一動,虎子身體發黑著倒在地上。

紫瞳少年對著那清秀少年微微一笑,“這護錦果然是件寶器,原非白既然能製出如此暗器,果然不是凡人。總有一日,我要會會踏雪公子,然後在你麵前殺了他,花木槿。”

我滿眼都是血色,憤怒地望著他,“就算賴賬,你也不用連殺三人,你這混蛋。”

他在那裏仰頭大笑,“若是不殺,像你那樣對他求饒,他豈可放過你?說不定就像上次那個店主一般,見你是個女子,沒錢付賬便要強行玷汙了。上次若不是我,你以為你能保住清白?”

我冷冷一笑,“上次即便沒有你,我也能安然過關。”

他冷哼一聲,轉身走出一地血色,剛邁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麼,折回櫃台前,翻出些碎銀,又轉到後麵廚房,拿了塊大牛肉,塞在懷中,不顧我鄙夷的目光,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他在前麵打著飽嗝,剔著牙,我終是忍不住,“自古君子有誌,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你家雖然遭難,但仍是堂堂南詔豫剛家的世子,竟然做起了殺人越貨的勾當,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他終於停了下來,回過頭來,紫瞳瀲灩,笑著說道:“愛妃說的也有道理。”

我的雞皮疙瘩掉滿地,“你別亂加稱呼,我可是東庭人,何時成了你的妃子?再說你已被光義王削了爵位,連逃得出逃不出追殺都是個問題,還自以為是皇家貴胄?”

他笑得更加迷人,“愛妃所言極是,為了複國大計,本宮是該節儉點才是。下次就由你來殺人,我們便可省下這護錦的毒箭了。”

我在那裏氣憤得語塞,恨恨轉過頭不去理他。

這一個多月來,他帶著我一路南下,扣了我的包袱還有長相守護腕,拿著我的金銀財寶,一派大手筆,最後花完了,便開始殺人越貨,稍有反抗者,定會被一刀砍去,簡直同個土匪沒什麼兩樣。

想起上回那家客棧裏,那掌櫃發現我們沒有銀子付賬,見我是個女孩,段月容也長得不錯,當下就想強暴我們,然後把我們賣到勾欄裏。段月容哈哈大笑,把客棧裏的夥計和客人全部殺光了,然後一把火統統燒光。

當時我怒問他為什麼,他卻冷笑道,若是留下活口,隻要一報紫眼睛的凶手,傳到南詔和東庭探子耳中,死的就是他和我了。

我微一歎息,現在兼程趕路,沒有銀子便隻有在野外宿營了,不過這樣也省得他胡亂殺人。

我照例去找了些幹柴,烤了些搶來的糧食,摘了些野菜充饑。我和他的手上牽著千重相思鎖,他在後麵像是監工似的,一麵打著哈欠,一麵抱怨我的動作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