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畫的臉色微紅,搖搖頭,“寶寶很乖的,初畫沒什麼難受的,隻是有時候會腿抽筋,倒是累了蒙詔天天晚上要替初畫按腿呢。”
我不由讚道:“蒙詔將軍可真是個體貼的好丈夫啊!”我拿起她正在做的小衣服,驚歎連連,“好可愛,初畫做得可真是好啊……”
初畫的眼神滿是溫柔的愛意,開心地說道:“初畫以前在紫園裏聽老人們說,剛出生的孩子一定要穿棉布衣裳,而且最好是穿長大了的孩子穿剩下的。”她滿懷希望地說道:“說是這樣,寶寶才能健康成長呢。姐姐的夕顏公主活潑可愛,初畫好生喜歡,姐姐能賞給初畫一些公主小時候的衣物嗎?”
我立刻拍拍胸脯打包票,“沒問題,我家夕顏倒還真是頑皮呢,長得可快了,等我回君家寨,給你送一打來。”
轉念又汗顏地一想,我給我家夕顏做的小兒衣啊……那袖子常常是一隻長一隻短的,好在夕顏從來沒有抗議過,這樣拿給初畫,會不會讓人笑啊……
初畫卻滿心歡喜地道了個謝,眼中閃著柔情的憧憬,“姐姐,你說初畫的寶寶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我猛然想起蒙詔說初畫可能不久於人世,那個孩子也可能是個死胎,不由得心中難受,但口中卻認真地說道:“你把衣服撩起來我看看。”
初畫乖乖地掀開薄被,把衣服提起,我裝模作樣地摸了摸,搖頭晃腦道:“老人們說,孕婦肚子圓圓的,是女孩,尖尖的便會生男孩,我摸初畫的肚子吧……好像有些尖,我猜一定是個男孩。”
初畫喜滋滋地說道:“那可太好了,蒙詔說他一直想要個男孩呢。”她對我點點頭,一副下了很大決心的樣子,“姐姐,若是這個孩子真是個男孩,初畫給他起名叫華山。”
我一怔,想起華山腰間那富麗堂皇的紫棲山莊,旋而明白初畫定是想家了,便笑著說這個名字好。
兩人又圍繞著孩子興高采烈地說了一會兒話,初畫忽而笑道:“姐姐可還記得永業二年的大年三十,我們幾個抽花簽子玩兒嗎?”
啊,那一年夜宴德馨居,我們小五義難得聚首,初畫和非玨也在。
一時間,往事似長河逶迤,載舟送我緩行。
“初畫記得那年抽的簽子是‘蘭陵別景’,那小詩上寫著‘桃紅又是一年春’,沒想到說得還挺準的呢。”初畫的聲音低了下來。
我的心卻慌亂了起來,那蘭陵別景,莫非是說我要在蘭郡永別初畫嗎?
我便笑說:“那倒是,小初畫果是有桃花運啦,蒙將軍這就中招了。”
初畫的臉又浮上紅暈,抬起晶亮的眼睛對我誠懇說道:“初畫求姐姐一件事,好嗎?”
我把玩著那件小兒上衣,笑著說道:“初畫盡管說。”
初畫的眼中忽然浮上一陣霧氣,“如果初畫去了,求姐姐和段世子務必要讓蒙詔再找一個愛他疼他的女子,好生照顧他。”
我的手一顫,小兒上衣掉在地上,我趕緊撿了起來,粗聲嗔道:“你胡說八道什麼,你的人不是好好地坐在這裏嗎?說什麼喪氣話?”
可是初畫卻拉緊我的手,微笑了起來,“姐姐莫要騙初畫了,初畫在紫園也學過一些醫理,明白自己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初畫……其實活不長了……”
我的手也抖了起來,看著她哽在那裏。
她的笑意卻帶著一絲甜蜜,“可是初畫一點也不難受,也不後悔,能認識蒙詔……初畫好幸福啊……姐姐,蒙詔在瘴野裏快不行時,初畫曾經向上天祝禱,如果能讓蒙詔活著走出這瘴野,初畫情願代替他去死。現在蒙詔好生生地活著,所以初畫很感激老天爺,一點也不怨恨,隻是……
“隻是,人真是貪心啊,姐姐,初畫現在有了孩子,卻又多希望能活著看到孩子健康地成長,蒙詔教他武藝,初畫能帶孩子去看看蒙詔口中那風花雪月的故鄉……”初畫長歎一聲,卻淚盈於睫,“我有時對蒙詔說這些話,他就會很生氣,總叫我不要多想,他說如果初畫真的有什麼事,他就一輩子不再娶別的女人。
“所以,初畫求求姐姐,一定要給蒙詔找個伴啊。”初畫的桃腮掛著淚珠兒。
多少年後,每當我想起初畫,便是眼前這樣異常美麗而柔弱的微笑,仿若蒙蒙春雨中不停搖曳的桃花,可是我分明記得她含淚的俏目中透著的那一絲剛毅。
隻聽她對我笑道:“姐姐真是好福氣,就和那簽子一樣,抽到的是杏花簽,命裏注定是要服侍貴人的……初畫看得出來,白三爺是真心喜歡姐姐的,現在小王爺也迷上了姐姐,所以將來姐姐可一定要幫初畫給蒙詔找……”
“你又胡說什麼了,好好說著你,又來取笑我。”我佯裝生氣地別過身子,卻偷偷地快速抹了把眼淚,然後背過身來,抓著她的肩,大聲說道:“初畫,我花木槿在這裏鄭重通知你,我是絕對不會幫你的,因為蒙詔不願意,我也不願意,華山寶寶也不願意,所以初畫你一定要,也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的,你先答應我,不準說不。”
初畫震撼地看著我,久久地怔在那裏,任由眼淚奪眶而出,卻是咽氣吞聲。
我睜大眼睛瞪著她,努力不讓自己的淚再掉下來。
許久,初畫才對我使勁點點頭,然後撲在我的肩頭傷心地哭了起來。
我粗聲喝道:“你哭什麼呀,這個小丫頭,就知道亂想。”
然而一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是淚流滿麵,前襟全都打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