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錦繡3(新)02(2 / 3)

竇亭不由嘩地站起,馮章泰亦滿麵焦急地站了起來,右手更顫,胸膛起伏。

不久,伴著清脆的輕響,一人緩緩從琉璃珠簾中信步踱出,正是當朝權相竇英華。

眾人恭敬地揖首。

竇英華拿著一條絹帕,輕拭白嫩的臉頰上幾點褐色的藥汁,冷冷道:“雲兼、馮大學士,進去好生勸勸皇上簽了遺詔吧。”

竇亭直起身子,冷冷看了竇英華一眼,便同馮章泰閃入簾內。

竇英華看著竇亭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不由輕嗤一聲,“他也算我竇家人?分明就應當姓了軒轅吧。”

竇亭趕入內殿,卻見宮人正滿麵驚恐地縮著肩膀拚命擦拭著地上的血跡。皇後淚流滿麵,凝脂般的玉手一手扶著雙目緊閉的熹宗,另一手顫抖地握著精致的菊花瓣紋碧玉杯,喂著熹宗湯藥,嬌柔的聲音無限悲哀,“求陛下醒來,東庭和太子還要靠皇上啊……”

熹宗幽幽醒來,看到了皇後的淚容,卻大力地揮掉皇後手上的碧玉杯,聲嘶力竭地喊道:“賤人,你在給我喝什麼?你平日裏寵冠後宮,你的哥哥囂張跋扈,專營結黨,殘害忠良,朕念在你兄也曾為國立功,竇太皇太後又對我恩重如山,一忍再忍……”熹宗直說得蒼白的病容一片通紅,連脖子也紅了,啞聲道:“朕這一生對你竇家之人,寵之愛之,你的好哥哥卻想謀奪我東庭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朕一時半刻便要去了,馬上便如了你們竇家的心願,你難道連這一刻都等不得了嗎?”

在竇亭的心中,熹宗一向是溫煦和順,平易近人,甚至對親侍之人,也從不大聲嗬斥,對皇後更是百依百順,即便麵對飛揚跋扈的竇英華亦保持涵養,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熹宗如此發火,聽他聲聲竇家、句句斥責,不由羞愧得淚流滿麵,顫聲勸著陛下息怒。

皇後的臉色早已駭得煞白,嘴唇發著抖,淚水流得更猛,彎腰撿起碧玉杯碎片中所剩的棕色藥汁,一口倒進嘴裏,然後猛地跪倒在地,猛叩三個響頭。一眾宮婢、馮章泰和竇亭都驚呆了,全部跪了下來,呼道:“皇上息怒,保重龍體。”

皇後抬起頭時,額頭已是一片紅腫,玉麵涕淚交加,“皇上,吾兄大逆,臣妾難辭其咎,若是陛下去了,留下臣妾與弱齡太子,吾兄篡位,必不能容我孤兒寡母。臣妾雖出身竇氏,卻是軒轅家的人,陛下去日,便是臣妾為陛下殉葬之時。臣妾對陛下萬萬沒有二心,隻求陛下定要龍體安康,方可誅殺逆賊,匡扶軒轅!陛下。”

熹宗聽了皇後之言,呆愣了一會兒,終是頹然涕泣,哽咽著長歎一聲:“朕對不起東庭的列祖列宗啊。”說罷流著淚向皇後慢慢伸出手來。

皇後傷心地站起來,疾步走向熹宗。不想熹宗的臉色忽然大變,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滴滴灑在皇後的衣襟之上,觸目驚心。

眾人驚呼中,熹宗皇帝雙眼翻白,直挺挺地倒向龍床。

皇後淒惶地大叫一聲,提起裙子,往床上撲去,身上的琺琅玉器環佩之聲尖利刺耳。

竇亭和馮章泰也是淚流滿麵,站起來趕上前去。

宮婢宦官不停地出出進進,水晶珠簾急切地晃動著,宛如昭明宮的人心。

唯有金磚上的大翡翠花熏爐白煙嫋嫋,不改初衷地緩緩延伸到大殿的每一個角落。

榮及殿內,明可鑒人的地板上伏跪著一個太醫,身子顫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上晏駕,便在這幾日了,還請各位大人為我東庭早做準備。”

竇英華冷著臉揮退太醫,伸手拂過金絲線繡的袖口,打開自己專用的九龍碧玉盞,隻覺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劍眉一挑,“這不像是前年的龍井?”

卞京諂媚道:“不愧是竇相爺。這正是今年新製的獅峰龍井,據說是令茶娘連夜摘采炮製。”

竇英華不動聲色,“南邊的商路不是早就斷了嗎?”

高紀年說道:“相爺說得是。永業九年宛城停戰,有位商戶冒著風險將新產的茶葉和東南的綢棉販進來一次,不想今年此人又從這條商路進了京都。”

竇英華一挑眉,正要問是哪個商人敢如此大膽。他敢進來,必是有人擔保,朝中敢替他開商路的,也必是這三人之一了。

高紀年麵色尷尬,跪地奏曰:“相爺息怒。南方戰事,加上東北兩場旱災,宮中修了走水損毀的幾處大殿,國庫早已虧空良久。今年東突厥又要迫我東庭歲幣翻倍,恐是難以維係,這個月各部官員的俸祿也難以發放了。”

劉海也跪了下來道:“相爺,我與同修、正文商量了一下,覺得為今之計,朝廷若向官員借銀,則落入原逆口實,實為下策,不如向商家借銀,以渡難關。竇相以為如何?”

竇英華麵色稍霽,“哦,那爾等認為可向何人借銀?”

劉海道:“相爺可聽過民間傳言‘莫問東海君,蓬萊借銀人’?說的便是這東南一帶首富君莫問。據說此人雖出身夜郎山地,但經商技巧甚高,翻遍史書,亙古未見,能言善辯,打通了五年未通的南北絲路與茶路,與張之嚴乃是結拜兄弟。民間傳言此人好色無比,家中姬妾成群,平素又好孌童。大理民間又言其為南詔紫月的男寵,亦有人說那紫月公子落難之時,曾受其接濟,故而即便豫剛親王封鎖了南詔商路,仍為其打通了茶路,為其提供絕無僅有的販茶特許權。”

高紀年補充道:“南詔多年未犯我南部國境,十有八九皆賴此君。張之嚴器重此人,亦與此有關。”

竇英華呷了一口龍井,“這茶便出於此君了吧。”

“相爺明鑒,正是此人所販。”

竇英華沉吟片刻,“問商家借銀,商人貪利,如何還與之?”

高紀年道:“此人乃是庶族,出身貧寒,賜個虛職、給個封號想必便能打發了。”

竇英華冷笑一聲,睨著高紀年,“此人既能在南北打通商路,連張之嚴都如此看重,爾等豈可小覷?”

劉海點頭道:“相爺高見,臣等也是這樣想。若能投其所好,設法拉攏此人,便可讓其幫著勸服張之嚴,連帶封了張之嚴,從此他便是竇家的王爺,以後東南出兵他便不可再打馬虎眼了。”

竇英華放下茶盅,淡淡說道:“等一會兒回了府,見一見再說吧。”

三人垂首稱是,複又立起。

竇英華淡淡道:“皇帝晏駕,就在這幾日,汝等做好準備。”

卞京賠笑道:“太子登基,一切就緒。”

竇英華覷了他一眼,淡笑著不置可否。

劉海小聲嗬斥道:“卞大人糊塗了。”轉而向竇英華恭恭敬敬地伏地磕了三個頭,行了個君臣大禮,“臣等定會盡力安排軒轅太子的禪位典禮。恭喜吾皇,賀喜吾皇。”

高紀年也是一臉諂媚地行了三叩九拜之禮。

卞京的手一抖,青瓷金邊茶盅不由滑落在地,裂個粉碎,發出一聲清脆的巨響。他雙腿抖著,跪倒在地,也學著劉海和高紀年,語無倫次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卞京平複了一下激動的情緒,“皇後那裏……”

“我自然會說服她,麗華畢竟是我竇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