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林易兒的家其實就是水井胡同邊兒的那個名叫“強子燒烤”的燒烤攤兒。而她就住在燒烤攤兒租賃的放置羊肉那間小屋的隔壁小棚兒裏。那個家並不能算是一個正式的家。
傍晚放學時分,弄堂的燒烤攤子早已經支起了一幅幅架子,髒兮兮的桌子帶著一股股腥氣,在那些個燥熱夏天的傍晚,散發出一股股惱人的惡心味兒,總會讓路邊幾個穿著時尚點的姑娘嫌惡的捂上了鼻子,踮著腳,小跑步,飛身而去。
所以當林易兒回家,揚著手裏的試卷,瞥著上麵那一個個猩紅的叉叉,跟在那幾個遠去的時尚姑娘後麵時,心裏就有些說不出的興奮與痛快。
依稀還能聽到前麵漸遠漸模糊的抱怨聲:“哎呀!髒死了!真是的,誰要住在這裏,可是騷到家了!那一定會很享受!嗬嗬!嗬嗬!”然後,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蕩漾在這“知了,知了”聲響的梧桐樹間。
對於是不是每日生活在這股羊肉騷味中感覺很享受,林易兒當時想了想,竟然覺得自己就是那很享受中的其中一人。
住在這裏有什麼不好?羊肉吃不完,洗不洗澡也不打緊。哼!關鍵是,這裏人來人往,她可以瞧見許多新鮮的小玩意兒,尤其是在深夜收攤之後,她時常是大有收獲的。她甚至還經常在深夜睡不著的時候,不停地擺弄著她得來的那些小小的戰利品,然後挑一些,抱在懷裏入睡。
所以當時,她聽了那段話後,又經過了一番思考。這才眼睛死死盯著那幾個背影消失的地方,甚至還衝著那方向狠狠的吐了吐舌頭,頭則在脖子上誇張的轉了好幾圈,這才停下來一連白了好幾個白眼。
有什麼好高興的,還不是硬抹著粉,硬套著白裙,才裝出了一副冰清玉潔。切!老娘我見多了。也不看看那臉上的汗液,丫,眼影都花了,廉價的眼線筆硬是畫出了一副熊貓妝,再香的六神花露水也掩飾不了你的低級。
蕩著步子,林易兒心裏竟然更舒坦了。其實早就該到林大強的“強子燒烤”攤兒了,她硬是慢悠悠地將這百米不到的路程,晃蕩了近十分鍾。
“死丫頭!還不過來幫忙串串兒!”林大強媳婦看見還在磨磨蹭蹭地,不願往家走的林易兒,氣不打一處來,破口就罵。要不是手上正串著羊肉串兒,估計一巴掌早招呼上去了!
林易兒又一個白眼兒暗暗地飛過去,隨後便立刻聳著肩膀,再弓下了腰,又埋下了頭。
那一閃而過的挑釁般的白眼,可惜了!那串著肉串的女人硬是沒收著一絲。
那女人隻顧著抬著胳膊,匆匆蹭著臉上嘩嘩不停往下流的汗液,膠粘的頭發一縷縷貼在額頭上,臉頰上。一雙手跟變戲法兒似的,將一塊塊猩紅的小肉塊兒,串到了一根根的鐵絲條上。眼看著一會兒就得上客了,她手裏的動作越發快些了。
紅色的塑料凳子被她擠在屁股底下,四條腿兒都變行了,那已經看不出紅色的黑色凳子腿兒,油膩膩的招呼著幾隻蒼蠅不停的來回轉。凳子上的肥胖身子,從頭圓到腳,包括肚子都是一樣的圓,一點也看不出她已經懷孕七個多月了。要不是她起身太不方便,林家丫頭的一頓打,鐵定是少不了的。
這林家媳婦丁彩鳳那會兒才三十不到,生完林易兒沒幾天時就懷過一個,可惜那會兒沒成,如今林易兒都上四年級了,這不又懷上了。
據說剛出生那會兒的林易兒,因出生的很突然,是沒有大名的。她媽懷她的時候肚子又小又尖,生她的時候也特別容易,上了個廁所,回來跟拉大便似得,她就掉下來了。
她爹本來還覺得肚子尖一定是個帶把兒的,哪知道喜滋滋地跑過去一看,竟然這麼不給力,氣的連名兒都沒取,直接拿著草帽就拉貨去了。
丁彩鳳當時沒辦法,又趕上居委會要辦出生證明,索性就自己給丫頭取了名兒:林易。
居委會王大媽見了,笑眯眯地對她娘說:“你家那口子不是想兒都快想瘋了嗎?這林易看著像個男娃名兒,幹脆名字後麵加個‘兒’字,倒顯得柔和了,還討個好彩頭!嗬嗬!”就這樣,定了林易兒的大名兒。
直到王大媽一行人走了好久,丁彩鳳也沒琢磨出這所謂的好彩頭在哪?敢情這丫頭來的快,沒讓她受什麼罪是彩頭?
於是,林易兒這個不一般的名字就這樣輕易地得來了。
話說林易兒那會兒還沒三個月大呢,她媽懷上了一個沒成的,倒是個男孩兒。那會兒可把林大強憋壞了,氣的直叫喚:“他娘的,一堆賠錢貨!光吃長肥肉,腚大不生養,老子白養活你們了!”這後麵是說的丁彩鳳。不過這前頭賠錢貨裏麵肯定有林易兒就是了。
就這樣,賠錢貨林易兒注定是要戰戰兢兢地長大了。以至於在這種情況下長大,性子越來越孤僻也是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