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惡鬼索命(1 / 3)

八十年代初,我的老家北山還不通車,若想乘車,得去江城縣裏。但舅母為了省錢給我買吃的,不願乘車,而是背著我,手牽著蘇曼步行去大涼山。沒過幾天,我的病好了,也就不要舅母背了,和蘇曼跟在舅母身後走。我們的行程很奇怪,白天找荒無人煙的山林休息睡覺,晚上則乘夜趕路,向著遙遠的地方行進。舅母說晚上趕路好,這世間壞人多,咱孤兒寡母的,白天容易被人發現。我點頭也說晚上趕路好,晚上沒太陽趕路涼快。我不知道大涼山是個什麼地方,我的祖上家又安在什麼地方,家裏還有些什麼人,是不是個個都像舅母一樣地好。我問舅母,舅母歎氣說家裏早已沒有人了,就隻剩你和小曼了,不然也不會叫你去繼續家業,你也別難過,隻要你和小曼健健康康的,日子一樣過,苦日子一樣甜。

這樣大約走了近一個月時間,祖上的“家業”出現了,是安在一條蜿蜒大河邊的幾間破舊瓦房,單家獨戶,走幾裏路都看不見人。後來我長大一些才知道,這條長長的大河叫安寧河,旁邊有座小山叫天王山,那個地方叫小廟,但沒見廟宇,隻有一條長長的廢棄飛機跑道隱在雜草叢中,死蛇一樣毫無生氣。

自那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在此紮根,住了下來。

第二年,我和蘇曼讀上了書。學校在好幾裏之外,每天都得靠步行。學校很小,隻一間瓦房,學生也很少,加我和蘇曼,統共隻有九個人。老師是個白胡子老頭,戴著副老花眼鏡,隨時之乎者也地,手裏拿著把裁縫的木尺,見誰不聽話就打手板,挺嚴厲的。他不教我們算術,教我們背孔子的《大學》、《中庸》、《論語》,背老子的《道德經》,讀《詩經》讀《孝經》讀《弟子規》。老頭子說他教的是國學,是中華瑰寶,他說作為一個中國人,如果不深層次了解文化傳承心中就不會有仁愛,沒仁愛那以後肯定就不會愛國,不愛國自不會愛身邊的人,以此類推,自也不會愛自己的家人,不愛家人自與禽獸無異了。那意思仿佛人間個個都是禽獸,他有義務有責任再將每個禽獸教化成人。

老頭子講得繪聲繪色的,講到仁愛,免不得要提一下我祖父歐術人的事。他說歐術人雖是國軍連長,參加過內戰打過解放軍,但之前上前線打過日本鬼子,這也是一種愛國。當時已過了特殊時期可以亂說,不怕被揪出來鬥,但老頭子卻把祖父的來龍去脈弄錯了。後來我在祖上的“家業”裏找到本歐術人的殘破日記,與一把鏽跡斑斑的手槍藏在房梁裏。日記裏麵壓根就沒提打日本鬼子,全說的是內戰的事,比如某天戰敗死了多少人,某天撤退轉移去了什麼地方,某天什麼長官來觀摩演習什麼的。再就是1950年胡宗南逃台之前轉移彈藥武器軍隊錢餉,提到幾處隱藏在大涼山的地庫,比如普格螺髻山,比如西昌小廟機場,這些地方都真實存在,說得有板有眼的。

後來我去西昌縣城上中學,這些事就漸漸淡忘了,那本書仍就藏在房梁裏。蘇曼也考上了中學,但舅母思想封建呆板,她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就不允許蘇曼再去讀書,留在家裏侍候農田。但我卻明白蘇曼不能讀書的真實原因,家裏太窮,隻能供一個人上學。蘇曼那時已懂得了些事理,知道以後會嫁給我作妻子,也就不哭不鬧甘心忙農活,種糧食賣錢供我讀書。

初中三年糊裏糊塗,到我讀高中的時候,才真正明白家裏的不容易,也才真正懂得我是有多麼的幸福。我每個星期六下午回家,剛才車,蘇曼已迎了上來,手裏提著個竹籃子,裏麵裝著我最喜歡吃的蔥油餅。星期天下午去上學,我甩手在前麵走,蘇曼背著竹簍在後,裏麵裝著我一星期吃的米麵。我說我來背,蘇曼不答應,羞羞答答說她願意。蘇曼那時已出落成個大姑娘了,身材高挑秀頎,柳眉鳳眼,臉蛋白裏透紅,頭發黑得透亮,是個十足的美人胎子。我的同學張富貴挺羨慕的,說歐傑,沒想**的還有這樣漂亮個妹子,介紹介紹,等我真富貴了,你當我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