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來到了正日子,卓南雁卻被忽然告知,這一局已經移到了後山金風崖上的細雨閣內。據說這是淨風四使眼見此局事關重大,臨時做的安排,非但地點換了,尋常教眾,也不許前來觀看。去往金風崖的路上,卓南雁果然發現四處冷清得緊,沒幾個來瞧熱鬧的教眾。遠遠地,又見金風崖下五步一哨,也有黃衫弟子緊緊把住了出入要道。
金風崖不算高,卻背倚峭壁,翠嶂青岩,自有一股森峻氣象。卓南雁定一定神,放緩腳步,履著石階一步步地向崖上走去。耀目的陽光打在他臉上,使那年少的眉目之間都閃爍著一層冷鐵寒冰般的銳氣。
走入細雨閣,卓南雁卻發現軒敞的閣內隻有兩個人。林逸虹是早就到了的,卻默然坐在閣內,臉上看不出一絲喜怒之色。另一人卻是手搖羽扇的慕容智,連彭九翁和慕容行那二位淨風使也給遠遠地攔在崖下。
最後一盤,卓南雁和林逸虹卻都不願先行,慕容智隻得請他二人猜先,終究還是林逸虹執白。林逸虹果然冷冷地將一枚白子掛在了黑角下,與第二盤的開局一樣,顯然他對這種開局比較滿意。
卓南雁想也不想地便將黑棋緊緊壓下,仍舊是那個金井欄大型定式。林逸虹雙眉一聳,冷湫湫的目光盯了他一眼,賭氣般地下了一步靠,雖是銳意逼人,卻依舊是照著那天的下法。
接下來兩個人憋了一口氣,落子奇快,二十餘子又快又響地打在棋盤上,竟都是那第二盤棋的棋形。隻是卓南雁的棋子打得更加脆響,似乎在說,那日我若是無病,仍舊這麼下,一定贏了你!他偷偷看去,卻見林逸虹的眉毛已經擰成一字,似是料不到他如此倔強。而一旁觀戰的慕容智的嘴角已經微微翹起。
“林逸虹已經動怒了。”卓南雁這念頭隻在腦內一閃,便果斷起手,在天元下方猛力一衝。這出乎意料的一衝決不同於那天的棋形,猶如鬧市之中忽然縱出一匹驚馬,突如其來,氣勢奪人。這本是卓南雁苦思良久得來的狠招,卻給他隨手打出。
林逸虹喘了口氣,麵色更加蒼冷,似是怕多想片刻會給卓南雁笑話似的,也急急一子擋下。這正在卓南雁早就料到的變化,他的落子也更加快捷,但隨後的這一斷一飛卻愈發淩厲,宛若天外奇峰,淩空飛降。林逸虹頓時愣住,中央這塊全局之中最厚的棋已被黑棋這急湍怒潮般的三著沉實地壓了過去,白棋一下子就顯得局促許多。林逸虹這時才覺出了自己的失策,臉色鐵青一片。
惱怒之下,林逸虹立時故伎重施,更加瘋狂地四處求戰,立時滿盤殺氣騰騰。中午封盤之後,下午再戰,林逸虹的白棋再次祭起怒劍,一時之間,恰似鬧市之中忽然狂飆乍起,飛砂走石,掃得四處人仰馬翻,棋盤上的局勢烽煙四起,天昏地暗,本來春guang明媚的細雨閣內竟似有一股帶著血腥氣的陰風颼颼呼嘯。連旁觀的慕容智都麵色緊張,握著羽扇的手都滲出一層津津的冷汗。
卓南雁卻咬緊了牙關,這幾日風虎雲龍功的修煉雖沒使他脫胎換骨,卻使他的算度更加精準自如。任他狂風驟雨,我自閑庭信步,幾番騰挪,中間的那塊黑棋始終堅硬如鐵,而且穩穩呼應四方。林逸虹惱羞成怒之下,卻在一個生死大劫找劫材時找了個瞎劫。卓南雁抓住這好不容易盼來的紕漏,一路窮追猛打,將劫中的白棋盡數提光。這盤棋林逸虹大失水準,一局終了,竟以十子慘敗。林逸虹的臉上一片蒼白,凝注棋盤,久久不語。
“林兄,想不到這小童的棋力竟然高出你這許多!”慕容智這時卻驚訝地叮了一句。這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無異火上澆油,林逸虹隻覺胸口一熱,猛然張口,吐出一口血來。
卓南雁一驚,眼見林逸虹忽然間血染衣襟,他心底竟生出了許多歉意來,忍不住道:“對不住,林先生,我,我……”慕容智卻冷冷截斷他的話:“你怎樣?林兄適才讓著你,沒瞧出來麼,這一局算不得數!”卓南雁不知他為何忽然又向著林逸虹說話,登時怒道:“為何不算,適才真刀真槍的對陣,他明明是大敗虧輸的!”
卻不知慕容智正要的他這句話,眼見林逸虹聽得“大敗虧輸”這四字後眼中寒光一閃,慕容智已嘿嘿笑道:“林兄,這小孩詭計多端!咱明教可容不得他,今日我便替你將他除去如何?”五指一探,一股淩厲的指風已向卓南雁襲來。
林逸虹心中雖然羞憤欲死,卻決不願傷害卓南雁性命,急叫了一聲:“不可!”翻手推出一掌,將那陰寒的指風撞開。卓南雁隻覺身子似被冷風吹了一下,卻哪裏知道自己已在鬼門關轉了一圈,若非林逸虹出手,他已死在慕容智的穿心指下。
慕容智忽然向著林逸虹詭異的一笑:“原來林兄是要自己動手!”隨著這一笑,他眼中驀地射出一層妖魅般的精芒,正是他那專門惑人心智的密技“移魂懾魄功”。若是往常,林逸虹決不會著了他的道,但此時吐血之後元氣已傷,給那眼神一罩,心中的惱恨怨怒之氣立時沸騰,竟渾身打顫地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