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時,山頂驀地響起沉冷的一歎:“烏雲金,看你印堂發紫,太陽穴鼓出,想必體內奇經八脈已開,貴派的殘心七絕掌,隻怕你早已修到了第四重的神足境了吧?”說話的竟是那一直端坐不語的老漁翁。
烏雲金身子微震,在他腳下盤旋的幾片殘葉倏地墜落在地,扭頭盯著老翁那鐵一樣蒼冷的背影,沉聲道:“不錯,那又怎樣?”他聽這老翁淡淡的一句話,便將自己武功修為道得清清楚楚,心底疑惑萬千。那老翁冷冷笑道:“你十年前便已涉足神足境,但十年來刻苦用功,卻再也難得寸進,可知為了什麼?”老翁這句話一出,卓南雁忽地察覺出烏雲金掌上氣機蕩起一陣起伏,知道他心內必是極為震驚。
“在下不知,請先生指點!”烏雲金聽他一語中的,語氣不由恭敬了許多。那老翁淡淡道:“殘心七絕掌重在心性修煉,你心量太窄,隻重氣脈修煉,不知返修本心,如此精進,便如同南轅北轍!”南宮鐸等人聽這老翁直言烏雲金“心量太窄”,心底均想:“這老翁怎知烏雲金的為人?老烏性子乖戾,隻怕要跟這老頭翻臉。”烏雲金臉色卻是一片煞白,眉毛擰起,似要發怒,但雙掌突突抖顫,卻終究不敢出手。
老翁卻又徐徐叮上一句:“你若不信,勉力而為,五年後當可煉到第五重‘三冬無暖意’的死心境,卻已有走火入魔之相!”他仍不回頭,驀地屈指向後一彈,一枚石子破空飛來,啪的打在桂浩古身上。桂浩古胖大的身軀一震,穴道立解,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氣。
這一手“飛石解穴”禦重於輕,更難得的是石子擊中桂浩古後,便即飄然滑落,顯是力道拿捏得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卓南雁不由心底微寒:“我便是再苦修十年,也未必能如他一般,將勁氣禦使得如此妙至毫巔!”烏雲金更是心神劇震,除了震驚於這手彈指飛石的絕技,老翁那一針見血的話語,更直戳到了他的心坎子裏麵。烏雲金的身子卻如落葉一般簌簌地抖起來。
老翁這才慢慢轉過頭來,寬大的鬥笠遮不住那兩道寒凜凜的眼神,沉沉歎道:“你心境未開,這一輩子再難進入第六重‘無中能生有’的無為境!”烏雲金驀地大叫一聲,飛身躍起,直向山下飛馳而去。
卓南雁望著他快如勁矢的身影,不由暗自搖頭:“這人果然心量太窄!”雙眼陡然跟老翁的目光撞在一處,隻覺那眼神猶如冷電寒泉,熠熠閃動間,竟似能洞悉自己心靈深處的點滴隱微。
“這老翁是誰,他的眼神怎地如此奇異?”卓南雁心底一震,不由低笑道:“山高風急,老先生怎地來此釣魚?”那老翁搖頭一笑:“老夫釣的不是魚,而是那輪日頭!”說著揚眸凝望落日。
卓南雁見他神氣縱逸,竟有吞吐日月之勢,一時心有所感,歎道:“原來老先生名為釣日,實為悟道。”那老翁豪縱的目光重又凝在他臉上,微微點頭,臉露嘉許之色。
“師尊——”山道上陡地傳來一聲長嘯,聲音清朗,有若龍吟。一道白影有如白鶴般直向山上撲來,轉瞬間便跟疾馳下山的烏雲金打了個對臉。烏雲金正沒好氣,眼見掠上山來的白衣公子毫無退避之意,忍不住喝道:“讓開!”揮掌當頭劈出。那白衣公子見他掌勢道威猛,雙眉乍揚,忙運掌迎上。雙掌相交,兩人的身子都是一震,各自退開兩步。
這一下,山上佇望的南宮鐸幾人心頭都是一震。要知烏雲金的鐵掌出手在先,又是自上而下擊出,本應大占便宜,結果卻是旗鼓相當之勢,這白衣公子的功力委實非同小可。烏雲金又驚又怒,憤憤瞪了那公子兩眼,疾步下山。
南宮鐸眼見這公子白袍如霜,麵目俊朗,不由雙目一亮,叫道:“方兄,原來是你!”白衣公子起落如飛,霎息便掠上山來,向南宮鐸恭恭敬敬地拱手笑道:“原來是南宮兄在此,適才那位也是咱的朋友吧,方殘歌這可是莽撞啦!”卓南雁心中一動:“原來這人便是羅雪亭的三弟子方殘歌,這手武功果然比那師弟何殘雪勝強百倍,怪不得在‘獅堂雪冷’羅雪亭諸弟子之中獨享大名。”
方殘歌含笑的目光隻在眾人臉上略略一掃,便落在那端坐如山的老翁身上,躬身道:“師尊,原來您果然在此!”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霎時間南宮鐸尷尬,雷青鳳驚詫,卓南雁更是瞪大雙目,暗道:“原來這毫不起眼的老漁翁便是天下四大宗師之一,獅堂雪冷羅雪亭!”轉念又想,“這老翁如此身手,如此眼光,除了羅雪亭,還能是誰?”定睛細瞧,卻見羅雪亭身子枯瘦如猿,腰板卻挺得筆直,似乎支撐他身軀的骨骼全是鋼鐵打就,最奇的是那雙眼睛。卓南雁覺得那眼神悠悠的,透出一股閱盡滄桑的寂寞,但偶而精芒乍閃,卻又射出幾分少年般的桀驁和不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