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龍韜奇詭 天下誰雄(4)(1 / 2)

眾人在園中信步而行,辛棄疾縱目四顧,忍不住歎道:“這園子雖小,卻是曲徑通幽,雅致非凡,羅堂主心中果然大有丘壑!”

羅雪亭嗬嗬笑道:“幼安老弟看出了雅致來,德遠公呢?”張浚目光徐徐掃過點染在假山小閣間的翠竹長廊,輕聲歎道:“或曲或直,諧和均衡,自有法度!雪亭兄一生醉心武學,這園子未必是老兄的手筆吧!”羅雪亭哈哈笑道:“德遠公法眼如炬!這園子正是老夫的一位舊友所做,”轉頭對卓南雁道,“小老弟看出了什麼?”

卓南雁的目光也一直在這小巧卻精致的小園內逡巡,這時一陣風吹來,眼見一塊玲瓏的山石前的芭蕉翠竹迎風輕擺,搖曳生姿,忍不住歎道:“晚生不懂園林之道,隻覺這一竹一石,都布置得生動自然,便如東坡先生所說的‘隨物賦形’,這才盡得天然之趣!”

羅雪亭眼中精芒乍閃,笑道:“實不相瞞,當年這造園之人便曾預言,這園子雖小,卻小中見大,日後當有三位奇才,會各依性情,從中看出不同的妙意來。嗬嗬,如今幼安見其雅致,德遠見其法度,南雁見其天然,可不正應了他當日之言!”

“天下竟有這樣的奇人?”張浚掀起重如潑墨的濃眉,道,“那人是誰,現在哪裏?”羅雪亭笑道:“德遠公又動了愛才之念了麼?那人便是風雲八修之中的‘易絕’邵穎達。不過這老頭子可是十足的閑雲野鶴,決不會出來給你做事。當初他是忽然而來,興之所至,在這金陵盤桓半月,給老夫規劃出了這座的一畝園,隨即飄然遠逸,不知所蹤。要找他,可是難得緊呀!”

卓南雁忽然想起,當年自師父施屠龍口中,也聽過“易絕”邵穎達的大名,似乎師父的易學多半得自這位奇人,看來這風雲八修,個個身懷驚人絕技。

眾人邊說邊行,來到一座竹亭之前。這小亭連同亭內的桌椅,全是以青竹造就,掩映在林石之間,更顯青碧悅目。竹桌上已擺了酒菜,竟全是江南小吃,鴨血粉絲湯、五色糕團、桂花鮮栗羹和油燜天目筍,都是精巧細致,隻看那鮮嫩之色,便已令人食指大動。

忽聽遠處有個孩子大聲叫嚷:“你姥姥的,這後花園藏著什麼寶貝麼,你們不讓進,劉大俠偏偏要進去逛逛!”正是劉三寶的聲音,他半日間不見了卓南雁,閑得無聊,便要進園玩耍,卻給羅雪亭的門人攔阻在外。羅雪亭素來喜好孩子,聞言笑道:“你姥姥的,這裏麵寶貝不少,還不快將劉大俠請上來!”眾人大笑聲中,自有門人將劉三寶帶到亭前。

幾人依次坐下,劉三寶東張西望,看什麼都新鮮,忽地昂頭對羅雪亭道:“羅堂主,你哪裏來的這許多錢,造得出這麼好的園子?”一句話問得幾人全笑出了聲。

辛棄疾更是撫掌大笑,連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不過,這孩子的話,也是問到晚生的心坎裏去啦。”羅雪亭淡淡一笑,卻不答話。

方殘歌朗聲道:“辛兄有所不知,家師常道,安民之本,在於豐財!況且抗金大業,更不知要耗費多少錢財。故家師自少年之時便致力財貨經營,多年來長袖善舞,自然有些積蓄。眼下建康府三家最大的酒樓,便都是雄獅堂所建!”

卓南雁聽得心中一動:“羅雪亭確有真知灼見,這般兢兢業業,不愧是抗金的砥柱中流。嘿嘿,以他的大手眼大襟懷,要想發財,原也容易得緊!”辛棄疾也收起了笑,恭恭敬敬地拱手道:“晚生來建康的路上,曾聽得有兩個儒生議論堂主,說羅堂主急功好利,雖然行俠仗義,卻也重財重貨!哪知羅堂主卻是有真學問真性情之人,胸中丘壑,豈是妄談義理的尋常腐儒可得測度!”

“幼安老弟謬讚啦!他們說老夫急功近利,那是半點也沒錯。老夫倒恨自己沒有陶朱公三聚三散的斂財本事,給抗金大業多‘搜刮’些錢財!世人胡亂議論,老夫管他作甚!”羅雪亭說著猛一擺手,笑道,“飲酒飲酒!幼安老弟詞中聖手,昨夜中秋佳節,難道沒有大作?”

“倒有一首《太常引》,正要請諸公品品,”辛棄疾性子疏放,一笑之後,便朗聲吟道,“一輪秋影轉金波,飛鏡又重磨。把酒問姮娥:被白發欺人奈何!乘風好去,長空萬裏,直下山河。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

“好詞!”羅雪亭手撫白發,望著張浚笑道,“把酒問姮娥:被白發欺人奈何——這一句雖是稍顯傷懷,但用在咱兩個老家夥身上倒正是應景!”張浚也點頭笑道:“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此句最是大快人心!”傳說月中有桂樹,辛棄疾此詞的下片說乘風直上月宮,斬去樹影婆娑的桂樹,使人間清光更多,非但氣概超邁,更暗指除去朝廷之中的奸佞,使天下清寧。所以張浚有“大快人心”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