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南雁所學的全是道家武功,看這道家的《衝凝仙經》倒是毫不費力,卻見這仙經開始便驚世駭俗,羅列了“齋戒、辟穀、吐納、息心、導引、采補”等二十四種世間尋常修煉之法,並全斥之為“旁門小法,歪門邪道”。卓南雁心中大奇:“這大話說得有些過了,世間任一門派的武功,都離不開這二十四種修法,怎地都成了旁門左道?”匆匆翻過這幾頁之後,讀到“煉形住世炁為先,煉炁超凡時為先”時,卻見摩詰老人的批語是“修真之士蹉時亂日,不見尺寸之功者,以其不知時不識炁也,修習天衣真氣,正當從此處著眼。”心中一震:“這下麵的便是天衣真氣的煉法了!”當下一字一句地凝神細讀。
不知不覺之間,這一夜時光已如飛而過。耶律瀚海卻在外麵輕輕扣門,卓南雁才知天將放明,隻得戀戀不舍地合上經書。耶律瀚海推門而入,笑道:“老弟看夠了麼?”卓南雁見他笑得不懷好意,口中道:“囫圇吞棗,不大過癮啊!”耶律瀚海道:“無妨,自今而後,老弟每夜均可來此讀經。”卓南雁笑道:“那可要多謝先生了。小弟倒想先練練這天衣真氣,若是沒甚凶險,便將這功法傳給先生。那是我傳給先生的,可不算先生違背誓言!”
耶律瀚海給他一語點破機心,神色一緊,但見卓南雁滿麵天真的笑容,心中才稍稍一鬆:“這小子隻是無意言中,未必便看破老夫的用意!”當下笑道,“這倒不忙,隻是這壇中道路錯落,不識進退口訣者隻能原地打轉。我這丹房外的大院更是機關重重,若是躍進來的方位稍有差池,便會引發毒弩亂箭。小弟以後每夜來此,須得記住進退口訣……”就將口訣傳給了卓南雁。卓南雁粗通陣法易學,聽這口訣要言不繁,更對易絕邵穎達多了數分佩服,又依著耶律瀚海之請,發誓賭咒,不將暗中讀經之事外傳,才匆匆趕回劍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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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麵的大園子便是龍吟壇了,那渾小子該在一處叫‘劍閣’的地方練功。”完顏婷勒住追風紫,低聲對身旁的餘孤天道,“壇內的道兒縱橫交錯,據說是個古怪陣法,你可要記好進退口訣!”餘孤天在沉暗的暮色裏點點頭,舉目望去,卻見一座高牆圍繞的大園子肅穆地挺立在幽暗的蒼溟下,一顆心不禁緊了起來。
完顏婷低聲道:“你下了馬,輕輕摸過去,撿樹木最多的地方翻進去。你這匹馬我給你帶回去。快去啊,猶豫什麼!”餘孤天應了一聲,卻顫聲道:“萬一、萬一給他們捉住,郡主可要保我出來!”完顏婷玉麵一紅,道:“沒用的東西,又怕了不是?哼,便是我讓南雁那渾小子去闖皇宮,他都不會皺半分眉頭!”餘孤天見她眼中閃過鄙夷之色,猛一咬牙,默不作聲地飛身下馬,疾奔兩步,忽然想起什麼,又止住步子,回頭向完顏婷望去。
“又怎麼了?”完顏婷見他婆婆媽媽,幾乎便想提鞭子抽他。“郡主,”餘孤天的眼睛在昏黑的沉暮中閃著光,低聲道,“這些日子,你瘦得多了!”說完這話,隨即轉身飛奔。
完顏婷一愣,忍不住伸手輕撫著自己的臉頰,暗道:“都道相思最苦,原來這就是相思的滋味!渾小子,你……你也會這般想我麼?”惆悵無語之際,兩行不爭氣的清淚驀地奪眶而出。
餘孤天飛身躍上高牆,忽一抬頭,卻見頭頂的天宇蒼暗廓寥,他陡地覺得人生無盡的虛幻,忍不住心下苦笑道:“去吧,便給他們抓住了、打死了也好……起碼讓她想起我時,一輩子心內不安!”雖然心底這麼想,翻身躍下之際還是輕得不能再輕。
園內老柏高聳,怪石斜臥,一切全籠在初冬濃濃的暮色裏。餘孤天望著四周若隱若現的嶙峋怪石,心又突突地跳起來,當下盡力將輕功提至十成,起落如風,四處尋找劍閣。但壇內的設置古怪之極,餘孤天對陣法和易學隻算一知半解,完顏婷教給他的那幾句進退口訣本就半生不熟,這時驚惶之下,運用越發費力。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餘孤天順著一條岔路奔突多時之後,忽然發覺自己又繞回了原處。“難道是口訣不靈?”他的額頭上已掛滿了汗水,抬頭望著頭頂初升的明月,心底越來越怕,“這龍吟壇怎地這麼大?左右是找不到劍閣,不如……不如先回去吧!”正要挪身奔回,忽聽身後傳來錚錚錚的三聲鐵瑟鳴響。
餘孤天一驚回頭,卻見月光朗照下的老柏樹前坐著個長發老者,正在那裏凝神撫瑟。明月高林,獨坐鼓瑟,顯得說不出的飄然出塵。餘孤天見這老者一副心思全在古瑟上,心中暗叫僥幸,悄悄踅到一塊大青石後,躡足退去。猛然間卻聽那瑟聲一變,音韻縹緲恍惚,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蕭殺冷肅之氣。餘孤天耳中一震,驀覺四肢酸軟,心底也騰出一股萬念俱灰的冷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