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幽靜老林之中,四處都有怪石點綴,卓南雁正好施展忘憂劍法“大局在胸、應機而動”的長處,每一劍刺出,柏樹林內的突兀怪石、橫斜枝幹,都與他的劍意暗合。這一來百裏淳更覺捉襟見肘,十餘招過後,竟稍落下風,不由心下又驚又怒,索性連連後退。忽然他腳下給一塊怪石一擋,身子搖晃,卓南雁的長劍已分心刺到。
百裏淳猛然奮聲大喝,須發皆張,揮起鐵瑟直向劍上推去,瑟上勁氣奔湧,已將自身勁氣提到十成。卓南雁心念電閃:“這老東西一直退讓,卻是暗懷機心,要以雄渾內勁取勝。”但此時他的劍招已如箭在弦,不得不發。
長劍平平拍出,鏘然一響,已和鐵瑟交在一處。卓南雁忽覺一股柔韌的勁力抽絲縛繭一般自鐵瑟上湧來,勁力似有似無,卻又水銀瀉地般無處不在。這便是百裏淳苦練的高深內功“動魄瑟功”,外柔內剛,委實有摧魂動魄之功!
卓南雁全身大震之間,猛覺一股勁氣自丹田間迸發而出,怒潮激流一般向劍上射去。長劍給勁氣一摧,立時發出龍吟鶴唳般一聲異響,再蕩到瑟上,就傳出一陣金鐵交擊般的怪響。百裏淳雙臂陡震,鐵瑟幾乎落地。“這後生小子,怎地內力如此渾厚?”他知道這時隻要自己稍一退讓,便會給這股勁氣壓得雙臂骨骼寸斷,無奈之下,隻得狂摧內力迎上。
“住手!”樹林中忽然響起一聲低喝。青影閃處,一根幹枯的柏枝斜斜地拂在了瑟劍交接之處。百裏淳的動魄瑟功和卓南雁體內的剛猛勁道都向柏枝湧去,這兩人的勁力彙聚一處,便是堅硬碑石,也會碎裂成渣。但那根枯瘦的樹枝卻在如潮而至的洶湧內勁中忽挺忽曲,宛如青蛇戲波般地連抖了三抖,便將兩人的內勁盡數化去。
“樓主?”百裏淳和卓南雁看清來人,不由齊聲驚呼。完顏亨冷哼聲中,右掌疾拂,手中枯枝忽如蒼龍出水般地挺起,一股柔柔的勁力便陡然反擊過來。長劍和鐵瑟同時發出嗡然急鳴,兩個人不由各自退開三步。
卻聽林子東側響起燕老鬼的高聲喝彩:“剛柔並致,樓主這回又讓我等大開眼界!”跟著鍾離軒蒼老的聲音卻自西側傳來:“非也,樓主這一招‘上善若水’,乃是‘滄海橫流’心法的最高境界!所謂‘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卓南雁眼見一根枯枝到了完顏亨手中,竟然也生出如此威力,不由心中大震,聽了鍾離軒的話,不由想起羅雪亭傳給自己的“寓至剛於至柔”的秘訣,登時意有所會。卻見耶律瀚海也領著幾個青衣小鬟挑著燈籠,從林外走來,燈光映得林中一片明耀。
百裏淳滿腔怨言,正要大發牢騷,但忽然觸到顏亨那冷肅的眼神,心中一寒,便不敢言語。完顏亨銳劍般的目光已定在了餘孤天身上。
在餘孤天心中,對完顏亨卻有著兩難的情愫。一來,這完顏亨便是當年見死不救,發兵追殺他的亂臣賊子。一來這人又是天下無敵的武林宗主,更是那天仙般的完顏婷的父親。他素來對完顏亨又恨又懼,更有幾分莫明的敬慕。但此刻一觸到那冷峻的眼神,餘孤天忽覺自己渺小得如同微塵浮土,雙腿一軟,便跪倒在地。林中霎時靜得鴉雀無聲,卓南雁的心也緊了起來:“餘孤天素來謹小慎微,今晚卻怎地力闖龍吟壇,難道他有什麼要事前來見我?”
卻聽完顏亨緩緩道:“你身為龍驤士,卻敢私闖龍吟壇?”餘孤天心底僅有的一點豪氣也給那眼神炙烤得灰飛煙滅,顫聲道:“屬下不敢,是、是……郡主要、要見……”他的聲音壓得不能再低,卻仍是沒有勇氣把話說完,隻是用雙眼無辜而又無奈地去看卓南雁。龍吟四老全垂下頭,隻當沒聽見。“原來是完顏婷那丫頭想見我,竟膽大包天地讓餘孤天來此傳訊!”卓南雁的臉卻有些紅了,心內忽有一股異樣的滋味彌漫開來。
“不管如何,擅闖龍吟壇者死!”完顏亨的眼神抖了抖,忽道,“念你年少,本王給你一線生機。你若能擋得我一招,我便饒你不死!”餘孤天驚得隻想脫口大叫:“我如何敢跟樓主動手?”猛然抬頭,仰見龍驤樓主目光如炬,有若天神,霎時心弦大震,知道自己除了拚死一搏,決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接招吧!”完顏亨素來懶得多言,忽然探掌便往餘孤天頂門拍去。這一掌探出時奇快無比,掌到中途,忽然慢了下來,虛虛實實,將餘孤天的身形盡數籠住。雖隻一掌,映在眾人眼中,卻似千掌萬掌。林中盡是高手,龍吟四老忍不住心中暗自喝彩。卓南雁見識過完顏亨的絕頂武功,更為餘孤天揪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