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唷,郡主真是好福氣!——”
撩起綴金穗鴛鴦絲帕,卻見四方檀木食盒上栩栩如生的金蟾含珠把兒,宮娥素手一捏一提,頃刻冰霧繚繞,從那精巧食盒裏飄出沁涼香甜之氣,直教人心馳神往。
“這不,尚食局新做的玫瑰蜜冰酪!陛下嚐了歡喜,就想著也給郡主嚐嚐鮮!——咱家可是禦前侍奉了十幾年,這樣的恩寵還真沒見過幾次喲!”
秦安陽瞧著那大太監殷勤地從盈盈霧氣裏捧出一隻青花小盞來,隻覺疲乏無比,可卻依然抿了櫻唇,瞼下浮起一絲緋紅,作出一副受寵若驚的嬌羞女兒態。
“公公說笑了——陛下垂愛,安陽不勝感激。”
說罷又盈盈拜下,夏季半透的薄紗大袖衫襯得她裹著朱紅石榴裙的腰肢更加纖細柔弱,好像風一吹,這人兒就被風擄去了似的;大太監礙於手中捧著青花盞,隻得急忙上前一步道聲“不必”——
“陛下再三囑咐,郡主不必拘禮!”見秦安陽起身,那大太監又笑吟吟地遞上小盞,眼角泛起魚尾,“——快嚐嚐吧,這禦膳珍貴的很,要是擱久了恐變了味。”
秦府正廳寬敞,又因那安陽郡主禮聘之事特意布置得紅火喜氣、富麗堂皇,好接待那些上門道賀的貴客以及這些宮裏來的人。見此情此景,沁平王夫婦互相望了一眼,似是有些疑惑,這陛下怎的對自家女兒這麼上心;秦凡和李氏隻得老老實實跪在角落不敢說話。
“多謝公公……”
柔荑小心接過遞來的青花盞,觸手冰涼,卻覺玫瑰蜜香撲麵。秦安陽垂眸,調羹輕攪,這冰酪細膩香滑,全然不似在這大熱天從宮裏遠遠送來的。
元徵的心思她一點都摸不透,可她一時也無暇去想,總之不可能投毒,也確實沒聞出什麼藥味——今日經曆的事太多,與馮延、雪月相認,又碰上了那個似乎什麼都知曉的多布羅哲,現在又要受這般莫名其妙的賞賜——秦安陽心裏煩躁,卻不能流露在臉上。
軟軟朱唇輕啟,一勺冰酪入口。
“陛下讓咱家問問郡主,味道如何?”那大太監一如既往笑意盈盈,端著個長柄嵌寶拂塵,微微傾身一問。
——好苦!
秦安陽不敢相信地望向手中青花盞,雖說先前聞見了隱隱蓮味,卻沒成想被那玫瑰花蜜香蓋得那麼深!分明是將蓮子芯碾成泥漿摻在玫瑰蜜中,量不多,卻足以苦口。
——這元徵究竟什麼意思?
強忍住眉頭的輕皺,安陽瞥向那一臉福氣的大太監,他麵上雖笑嗬嗬的,可那雙眼睛卻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秦安陽的反應。稱讚美味、然後謝恩,作一副識大體的模樣?還是……秦安陽正尋思著,忽地思緒一轉——
“安陽!你這是做什麼?!”
秦安陽這一落淚來得實在突然,處世老練如沁平王爺也驚得呼喊一聲,王妃廉氏不懂白芷的意思,一聲不吭,眉頭卻皺得極深;不知發生了什麼,秦凡和李氏偷偷抬頭瞧了一眼,亦是驚得無法呼吸——
禦賜的玫瑰蜜冰酪還捧在手裏,可兩行珠淚卻簌簌地從那白皙嬌俏的臉蛋上淌落下來,顫著嫣紅唇瓣,一勺一勺地舀起那冰酪送進口中,好不可憐。
“煩請公公稟告陛下,安陽……安陽懂了陛下的意思……”
哽咽軟糯的聲音帶著抽泣的輕顫,任誰聽了心裏都緊三分。那大太監也慌了手腳,陛下吩咐時沒多做說明,又聽她此刻雲裏霧裏的話,一時間也拿不準,隻得故作鎮定,開口道:“郡主果然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兒——咱家這就回宮,稟告陛下!”
頓了頓,這大太監見她杏眸眉目微紅,哀而不傷,心想這少女日後入宮必是不得了的人物,遂又恭敬一揖,笑道:“郡主也別難過——陛下要是知道郡主嚐了冰酪卻如此落淚,定是要心疼的。”
秦安陽點頭,空出一手攥著袖口輕點兩頰的淚痕,笑顏微展,明媚燦爛,恍若夏日雨後層疊新綠間的薔薇一般動人。
偌大的正廳裏燈燭明亮,其餘人看他們兩個一副心領神會的默契模樣,隻麵麵相覷。
……
入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