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琅”?
——那不是弘國的三皇子嗎?
太陽穴倏地一突,白芷恍然間懷疑自己聽錯了,可那男子目光炯炯,又啟唇道:
“我的母後,大晉彥山公主——即是令尊湣懷太子殿下的胞妹,白術你的嫡親姑母。”他喚她“白術”時聲調極盡溫柔,仿若初春紅梅落雪,惹得白芷心弦一顫。
強忍下複雜的心緒,緩緩舉起杯盞,垂眸一看,這酒液上自己的影子也是微微抖著的。少女咬了咬唇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火辣辣的觸感燒過喉嚨,徑直流進腹中,隻留下又苦又醇的餘味。
“原來如此……”胡亂地用雪白的襦衣袖口擦幹唇邊酒漬,白芷仰頭燦然一笑,“怪不得知曉那麼多事情,原來是彥山姑母的兒子。”
“其實,也並非隻因為母後——”
“嗯?”
“多多少少還是天意指引——”
他緩緩訴說著,聲音卻越來越輕,像是不勝酒力一般,下眼瞼漸漸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緋紅。雪白整齊的內襯衣領貼上他白皙優美的脖頸,點點薄汗,身後半束的墨黑長發順著他側傾的動作,滑過灰藍霜竹紋常服的綢麵略微散落在肩前。
“那你的意思,都是卜算出來的咯?”
右手撐頜,看著元琅愈加倦怠的模樣,白芷卻輕輕笑了起來。
“嗯……”他喃喃道,修長而骨節分明的五指撫上額頭,望向酒盞的目光似乎渙散開來。
隔壁笙簫悠悠,纏綿悱惻,隱隱有歌伎和聲婉轉,在這偌大的雅間裏,百合與酒,暗香浮動。白芷扶案起身,湖藍素花羅裙上的珍珠碰上案幾腳兒,隨雲髻上鴿血紅飛花穿雲釵熠熠生光。
男子的身體無力地晃了晃,最終癱倒在案後。那指尖無意劃過整齊碼放的酒瓶,頓時嗡嗡作響。
“——呀,我的姑表哥,怎麼這就沒算到了呢?”
笙簫依舊。
居高臨下地望向昏迷不醒的男子,半眯的嬌俏杏眸浮現出一絲得逞的高傲。
……
“廉大人——廉大人在哪?!”
“回大人的話——”這鸞台小官一臉尷尬,自己隻不過是剛巧路過,卻被行色匆匆的鴻臚寺卿一把攔下,“侍中大人公務繁忙,現在怕是無暇接見大人——”
今日鸞台上下一如既往地井然有序。與木錯撲爾之戰歸來後,原鸞台侍郎廉城升守侍中,陳侍郎先前因了德妃和淮王的榮寵,經舉薦進鸞台侍中,雖說有褒獎,有頡頏,但如今的陳老大人疲於管事,鸞台事務的重擔大多落在了廉城身上,說起話來,也是廉城更有分量一些。
“這,這可如何是好!”
鴻臚寺卿聽罷急得跺腳,那火燒眉毛的事,哪裏等得及廉城閑下來!他略想了想,忙摔了衣袖趨步向廳堂深處走去,隻留下這鸞台小官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指尖淡淡墨香,信手翻閱奏折。
久坐案前總歸不適,男子立於窗前,腰間垂下血玉流蘇同心佩,金魚袋別於一側,一身紫綢錦雉官服裁製合貼,襯得那人身姿格外高大挺拔。一緋衣官吏侍奉一側,恭敬述事,廉城每應一句,他必認真記在冊子上。
“先前彈劾戶部侍郎之事,陛下已作批複,若再有相似奏章一概駁回。”
“是——”
二人正談著,忽聞屋外一陣腳步聲,便有小吏來報鴻臚寺卿求見。廉城皺眉,心下早已了然,剛想開口回絕卻見鴻臚寺卿已然闖了進來。
“廉大人啊!”
“大人!大人!您不可如此——!”
那些小吏不敢硬攔,如何也攔不住他,隻得連聲向廉城道歉。
“廉大人,還請您救救下官!”
一走近廉城,這鴻臚寺卿頓時涕泗橫流起來,也不顧什麼儀表,那些官吏們隻麵麵相覷,又望向廉城等他反應。
輕抬眼簾,男子淡淡地看了鴻臚寺卿一眼,又垂眸望向手中的奏折。少頃,就在眾人快被這凝重感憋死的瞬間,隻見他輕輕地擺了擺手,示意其餘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