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雲水軒的小管事上門,韓家才曉得,這四十貫錢早就被秦安陽付了。
沒捎紙條,也沒口信,韓進一家若是再不懂上門賠罪的禮數,作死起來,沒得救。
“沁平王,王妃娘娘……”
秦府正廳寬敞明亮,韓進立於堂下躬身一揖,眼瞅著地上自己的影子,一張老臉神色窘迫。
正是午前時分,炎陽正熾,韓如玉昨日挨了毒打,被兩個婢子架在後麵,向來神氣的麵目此刻晦暗如土。
“都是鄙人教導無方,才使得這不肖女屢次冒犯安陽郡主!——”
沁平王夫婦隻在堂上坐著,一言不發,韓進猛回頭一瞪,那兩個婢子慌忙鬆了手,任那韓如玉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頓時傳來慘叫——
“呃啊啊啊……!”
那雙股本就被打得皮開肉綻,經這一下登時裂了血痂,鮮血沁出,長裙顏色淡雅,尤其看得真切。
烈日燒灼萬物,眾人見到此般慘狀,皆是汗出如漿。
然而韓進聞聲僅是皺眉不語,餘光瞥向堂上,沁平王妃身旁的一抹朱色倩影似是動了一動。
他今日強行拉韓如玉來此賠罪,正是要賣慘,那孩子被打成這副模樣,任誰都不好再作文章。
果然不出韓進所料,秦安陽不忍心,匆匆下了台階。
“韓大人,這——何必呢!”
耀眼陽光恍如金粉撒落,映得那張小臉白淨如玉。
耳畔銀花飛鸞步搖的珍珠墜子起伏搖曳,水滑如墨的長發綰成隨雲髻樣式,彩寶金鈿點綴期間,平添靈動嫵媚。
“如玉妹妹那般柔弱,哪裏受得起打呀……”
“郡主不必擔心,我韓家最重規矩——這不肖女若是承不住,便不配做我韓進的女兒!”
“啊呀,天呐,這都流血了,你們快扶她起來呀!”
遠山眉似蹙非蹙,秦安陽這話裏雖說憐惜,卻沒有一字一句提到寬宥,直教那韓進越聽越不是滋味。
“安陽郡主,您看這樣——”
“韓大人等等,我且帶如玉妹妹去我屋裏上藥!”
安陽的石榴裙拂過發燙磚麵,鮮紅明豔。韓如玉茫然抬眸,一雙唇瓣業已咬得沒有血色。
“如玉,你可還好?”
“——這這這,不勞郡主哇!”
好痛!——耳畔交織的聲音聽不真切,韓如玉勉強張了張嘴,卻是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如玉妹妹!——你們兩個都是瞎的嘛!?”
那嬌弱身子好似一攤爛泥,若非秦安陽及時攙扶怕就直接癱倒在地。
婢子挨了罵,忙戰戰兢兢地扶韓如玉起來,韓進正想出聲阻撓,卻被秦安陽抬手製止。
“——韓大人既然是來賠罪,應當不想令愛的血,濺在我這秦府磚石之上吧?”
杏眸掠過一絲寒意,少女一語雙關,直教韓進無言以對,她的意思,分明就是怪他賣慘。
堂前磚石地上樹影婆娑,夏末蟬鳴忽高忽低,已到了最後的詠唱之時。
韓進無奈,隻得拱手一揖,任秦安陽領著毫無意識的韓如玉離去。人家畢竟是高祖皇帝禦封的郡主,縱使尚書左仆射亦得禮讓三分。
“——韓大人,進來歇歇吧!”
韓進正思忖著,卻聽堂上傳來沁平老王爺的聲音,忙不迭恭敬朝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