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望去,禦河對岸的東街一片燈火輝煌。
簷上的白芷和雪月凝神聽了許久,竟漸漸生了困意,簷下依舊是悲苦纏綿的幽會。
——聽到現在,其實是很簡單的內容。
明貞七年,徐無忌科舉落榜,走投無路之時碰見了出府遊玩的胥陽郡主。彼時佳人待字閨中,不過街頭驚鴻一瞥,二人竟墜入愛河……奈何尊卑有別,難以日日相會,於是胥陽郡主設法引見,恰巧齊王殿下欣賞徐無忌的文書筆法,遂招其為門客。
想必這胥陽郡主行事謹慎,直到一年後二人私情才被齊王撞破。當時儲君之爭正盛,宋國公府又上門提親,齊王怕此事外泄有辱門楣,一番言語挑撥,終究拆散了胥陽他們。
——不過想來奇怪,這徐無忌竟未被齊王掃地出門,反而更受重用。
——值得玩味。
正是夜深露重,東街的煙火大會才進行到一半,白芷垂眸,潮濕的瓦片之上泛起淡淡月光。
“好了,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直說什麼……?”
屋簷下的二人終究平靜下來,好似爐中柴火漸漸冷卻。
徐無忌聞言似乎愣了一愣,旋即陷入沉默,胥陽郡主也不吭聲,就那般相對站著。
“胥陽……”
這徐無忌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竟是欲言又止。
白芷和雪月頓時提了興趣,隻豎起耳朵聽。不知誰家簷上停了幾隻老鴰,呱呱嘎嘎,不消多時又趁著夜色振翅飛走了。
“我就想問問,你肚子裏的孩子……可是我的?”
漆黑夜幕之下久久盤旋著烏鴉沙啞的呼號,簷下傳來的話語恍如驚天霹靂,直教簷上的白芷雪月驚恐得不敢言語!
然而更恐怖的,是那胥陽郡主,竟冷冷嗤笑一聲。
“不然呢?——我嫁入薛家整整五年也不見生育,那薛秉池是個不中用的。”
白芷雪月頓覺脊背發涼,汗出如漿,經那夜風嗖嗖一吹,七月天裏如陷冰窖。誰知簷下那男子聽了竟狂喜起來,光聽那猖狂的笑聲就能想見。
——這,這不就是所謂的“奸夫**”嗎?
不知怎的,白芷眼前驀地浮現出那日薛秉池歡喜的模樣,頓時覺得綠油油的。
“胥陽,你等著我,待我明年春闈奪下會元,殿試爭得頭甲——你便與薛家小子和離,屆時我風風光光上門求親,齊王殿下不會不允的!”
男子言辭鑿鑿,又信誓旦旦,白芷聽了直想笑。
——真當這春闈殿試是你家開的?
——就算禮部主持的科舉圓滿了,還有吏部的銓試,以“身、言、書、判”四事擇人,不比先前的任何一場簡單。
話說當年廉城與人打賭赴試,結果一舉高中會元。不過這位年僅十八歲的燕國公世子,隻留下一句“寒門士子不易,吾等世家子弟豈可占其門路”,轉身便奔赴飛霞關前線抗敵——由於未曾參與殿試銓試,時常為小人所詬病,他隻一笑置之。
不知沉默了多久,簷下傳來斷斷續續的嗚咽。
“——好,徐郎,我等你。”
胥陽郡主似乎信了這番狂妄自大的話,那哽咽的聲音莫名充滿甜蜜與幸福,更多的還是憧憬與期待。
簷下是卿卿我我,柔情蜜意,簷上卻是鎖眉沉思,內心複雜。白芷一直覺得,這胥陽郡主雖然談不上多聰明,卻也不笨,還不至於相信這種哄人的話。可聽了這麼久,白芷也忍不住懷疑,所謂情情愛愛或許真的使人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