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貞五年,春。
九鍾山上的桃花開了,盈盈的粉,融融的白。
“小——師妹呀——”
一路是淙淙的山間溪流,日光照拂之處,泛起粼粼波光,少年的衣擺拂過枝枝葉葉,耳畔鳥啼宛轉。
“你在哪兒呀——”
清朗稚嫩的嗓音在茂盛林間回蕩,祥雲紋胡靴踏上去年冬天的落葉,悉悉索索,驚跑幾隻灰絨絨的小野兔。
過了這一片林子,視野漸漸開闊起來,那潺潺溪水聲更加響亮清晰。
那孩子安安靜靜地坐在大石頭上垂釣,頭頂鬥笠,一雙小腳沒入湍急溪流之中,她一動不動,宛如老僧入定。
少年溫柔一笑,陽光明媚。
提起灰紫如意紋常服的衣擺,他輕盈踩過一塊塊石頭來到小師妹的身邊,那孩子卻是看都沒看少年一眼。
“師妹,在這兒能釣到魚嗎?”
竹筐裏並無一尾魚兒。
女孩不應,他竟不顯得失落,隻徑自在她身畔坐下。那頂鬥笠寬大,遮擋了她大半張臉,唯見淡粉的唇瓣緊緊抿著。
“不如問師父要一把魚叉來,必定比垂釣來的快。”
少年說話間,魚竿猛地一動,那孩子忙往後拽。
——想來這咬鉤的是個大家夥,死命掙紮著,力道極大,直教魚竿亂顫。
眼瞧那根竿子愈來愈彎,女孩蹙眉,孰料一雙手驀地握住竿身,不過眨眼一瞬,那條魚兒竟已被拽出水麵——
的確是一條大魚,魚尾兒亂甩,仿若金珠熠熠。
直到那一堆枯葉終於點燃,升起嫋嫋白煙,女孩都未曾跟他說一句話。
縱使灑脫如少年亦是惴惴不安起來,他擱下手中的打火石,想了許久,分明記得去年夏天這孩子還整日纏著他不放,怎麼如今這般冷漠疏離?
莫非……
“小師妹,可還記得我呀——?”
他終是忍不住指了指自己,試探問時,女孩正用小刀在那殺好的魚身上劃十字,又從兜裏掏出鹽巴抹在魚肉上,熟稔無比。
“廉城。”
嗓音淡淡,無甚感情。她目光瞥過之時,少年看清了鬥笠之下的那雙杏眸,那般純澈而美麗。
——還好,至少記著名字。
一種莫名慶幸的感覺驀地漫上心頭,頂上湛藍天空掠過青鳥。
不消多久,她將那條大魚切成兩段,用樹枝串了,遞給他一半,少年望著手裏魚頭呆滯的魚眼,有點哭笑不得。
“你吃魚頭,我吃魚肚——自己放火上烤。”
少年望去,她稚嫩白皙的小臉上毫無表情,可那雙杏眸裏分明有溫暖的神采,少年莞爾一笑。
溪水叮咚,山風宜人。
“小師妹真怪,魚頭肉嫩,怎麼偏偏要吃魚肚……”
“魚頭腥氣。”
“這是什麼道理,魚肚就不腥氣了嗎?”
他故意逗她,換來女孩無奈一瞥。
在那火烤之下,空氣中漸漸浮動起魚肉的香氣,確實有些腥氣,但那般香味,足以讓人唾津潛溢。
貝齒搭上柔嫩魚肚,尚且燙口,她小心咬下一點。
這條魚的確碩大肥美,二人吃不完,就隻留了最精華的部分,其餘部分譬如魚尾,早被女孩隨手甩到河裏。
然而少年隻默默拿著烤好的魚頭,遲遲未曾動口。
“很好吃的,你嚐嚐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