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門一開,一位紅衫女子走了出來。望見明將軍時,驀然一怔,隨即笑道:“將軍光臨,足令寒舍蓬篳生輝。”
她年約三十二三,不施脂粉,未見佩飾,除了一雙仿如會說話的眼睛,姿容亦隻是平常。這樣的相貌若配上素淨的粗衣,便與尋常農婦無異。但她偏偏以一身耀人眼目的紅衫示人,卻未見半分俗氣,反而一笑間從微抿的唇線裏透出一分自傲的秀麗來。或許她的外表談不上美麗,但那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高貴氣質卻讓世間大多數女子一生也難以企及。
明將軍苦歎一聲:“明某避難而來,不得已打擾賢伉儷了。”
紅衫女子盈盈一笑:“昔日在京師,我曾受將軍諸多照顧,何況將軍府對外子亦有再生之德,如今有機會相報萬一,小女子備覺欣慰。”
“客氣話不必多說了。”明將軍介紹道,“這位是許驚弦許少俠。”
“許驚弦?”紅衫女子顯然聽說過明將軍克星的傳言,麵上雖不動聲色,但靈動的雙眸已掃了過來。
就在這一瞬間,許驚弦恍若又見到了挑千仇。那是相似的一雙眼睛,充注著探詢的意味,毫無花巧地投向人們的內心世界,卻決不令人反感。他不由想到挑千仇的話:“我們與普通人最大的不同是:他們肯定了事實,就不會懷疑;而我們必須否定懷疑後,才會接受事實。”麵前的這位女子,正是挑千仇所說“我們”中的一位,她們屬於同一類人,都是遊離於芸芸塵世之外的冷靜觀察者。
——靜塵齋中的慧靜士!
紅衫女子緩緩轉開目光,略施一禮:“連紅袖見過許少俠。”
紅袖,靜塵齋!許驚弦腦中靈光一閃,驀然想到當年他被追捕王梁辰擄至京師的路上,曾提起他一生中兩次失敗的追捕,一個是蟲大師“琴棋書畫”四大弟子中的墨留白,另一個就是靜塵齋的紅袖裁紗。
連紅袖或許略通武技,但顯然絕非墨留白之類的一流高手,又怎能從追捕王手中逃脫?再想到追捕王當時似惋惜似無奈的神情,許驚弦忽有所悟:“恕小弟魯莽,請問連姐姐的夫君可是姓梁?”
縱然靜塵齋弟子最講究心如止水,連紅袖亦驚訝得雙目圓睜:“起初聽夫君說到許少俠一路捉弄他之事,紅袖尚是疑信參半,此刻卻是不得不信了。”言語間已承認她的夫君正是追捕王梁辰。
許驚弦想到那時與追捕王一路鬥智,鬼點子層出不窮,不由大笑起來:“好久不見梁大叔,他如今可還好麼?”雖然在梁辰手裏他也吃了不少苦頭,還被強行脫下褲子打屁股,受到了平生第一次奇恥大辱,但兩人約法三章後,便再不曾欺辱他這個十二歲的孩子。盡管他一直認定是敵非友,但至少對方是個說一不二、信守承諾的漢子。京師中身處泰親王陣營中的幾人中,除了水秀之外,許驚弦就屬對他最有好感。
連紅袖抿唇一笑:“他好不好,過一會兒你自己問他吧。”眼裏飄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不知許少俠想到了什麼事情,竟突然有些魂不守舍呢?”
許驚弦臉上一紅:“我隻是想到了與梁大叔的往事……”慌忙垂下頭去避開連紅袖的注視。原來他剛才因水秀而思及水柔清,隨即葉鶯的影子又跳了出來,卻被連紅袖一眼瞧穿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