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暗了下來。
趙學用過晚飯便起身前往沮渠蔓薘的營帳,暮日遲遲,遠遠可以望見兩個侍女在把攤在帳篷上曬了一天的皮草收起來。
“看白天赫連涼答應條件連眼都不眨一下的樣子。看來沮渠蔓薘在右賢王心中地位還挺重。”趙學一臉憂愁,神思不屬,心裏對明天的分離頗為感傷。不覺間已經到了目的地。守衛的士兵趕緊上來問好。
兩個挎著長弓的守衛看到趙學到來,立馬跪拜恭敬喊了聲“公子”。左邊一人道:“沮渠蔓薘公主今日一直沒有外出,倒是她的侍女吃完飯,把大鍋洗幹淨還給了我們。”
“沮渠蔓薘現在在做些什麼呢?”趙學透過窗子看到裏麵燈還亮著,判斷沮渠蔓薘還未歇息,自言自語道。
“屬下謹遵吩咐,對她恭敬的很,未曾委屈她半分,此刻想來在和侍女聊天吧。”右邊的守衛恭敬回答道。
趙學心中一陣澀然,沮渠蔓薘,你知道明天我們就要分開了嗎?他定下心神說道:“我進去看看,你們在外麵等我就行了。”
嗤啦……
隨著簾布拉開,趙學邁步而進,這才想起來自己沒有通報,這不是太失禮了嗎?
果不其然,先是阿曼苔驚叫一聲,接著便是此起彼伏一群高音貝的質問聲。
“誰啊。”阿曼苔大聲叫道:“看在昆侖神的份上,請不要傷害我們。”
趙學自然是聽不懂匈奴語的,但從豆大的昏黃油燈下看到阿曼苔一臉驚懼的表情,大致也能搞明白她在說什麼。
趙學暗罵自己失態,便腳一縮出了營帳。正聲道:“趙國公子趙學,求見沮渠蔓薘公主。”
幾個侍女爭先恐後地叫嚷,讓沮渠蔓薘千萬不要理會那個魔鬼。可半晌後沮渠蔓薘還是傳話道:“公子,你進來吧。”
趙學應了一聲,進入營帳,隻見四個侍女縮成一團瑟瑟發抖,沮渠蔓薘卻是一臉心平氣和。
沮渠蔓薘微微皺起了眉頭,自從自己來這後,便被好吃好喝的侍候著,甚至比在父王那裏過的還好,絲毫沒有俘虜的意思,倒像是出使外國的王公貴族,這反倒讓她有些不安。難道趙學真的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趁著黑色變黑,原形畢露了麼?
她忐忑不安地盯著趙學,一陣陣揪心的感覺在全身亂走。
沮渠蔓薘盡量保持平常口氣,輕輕說道:“公子,這麼晚了,你……”
沮渠蔓薘站起身來,警惕地盯著他。
趙學隻覺得油燈下的沮渠蔓薘更顯出些猶抱琵琶半遮麵的神秘之美,眸子裏更是熠熠生輝,配上她那姣好的麵容,別有一番蠱惑人心的感觸。
桌麵上攤開看半部竹簡,名字蓋在下麵看不到,但掃一眼上麵的文字卻是布兵排陣之法,想來是本兵法書。戰國時期,兵書並不多,加上匈奴識字的人少,兵書有格外晦澀難懂,所以能看懂趙國文字的匈奴人少之又少,他們更喜歡直來直去的戰鬥。
沮渠蔓薘竟然看這種書,趙學不免有些驚訝,臉上也表現出了些許迷茫。
沮渠蔓薘見他盯著桌子看,臉上神色怪異,心中也有些疑惑,轉頭一看才發現桌上的竹簡,立馬心中一頓,臉上尷尬了起來,不好意思說道:“我閑著沒事,便胡亂看了一下。反正我父王也隻給我看過這一類的東西,但是我一點都不懂。”
“不,胡亂看可不是看這種書的,能看得懂這種書的人就絕不是胡亂看了。”趙學說的是真心話,聽到沮渠蔓薘耳朵裏卻成了另一個意思,以為他在誇讚自己,便更加不好意思,當下趕忙岔開話題道:“公子請坐,不知深夜到訪有何貴幹?”
趙學應邀跪坐,聽著後半句話又是一樂,笑道:“姑娘不僅識趙國字,竟然連趙國官話也說的這麼地道,用詞恰當不亞於趙國學者啊。”
沮渠蔓薘也跪坐下,回道:“沮渠蔓薘自小便由父王找的老師教導,識字看書略微學了些。”
戰國時期能教一女子識字,看樣子右賢王在她身上下了不少功夫,想來這定是右賢王的生存策略,看來匈奴人男女皆兵,隻是沮渠蔓薘體質柔弱,一塵不染的身子隻怕還未沾上過人血。
阿曼苔向沮渠蔓薘看了看,沮渠蔓薘讓她去倒水,亦命其他侍女去營帳外等候。二人幹坐著氣氛有些尷尬,趙學開口道:“身在戰地前沿,環境艱苦,因此營帳簡陋,照顧不周,還請公主多多見諒。”
“公子既然都說是邊疆重地,我們又能奢求什麼?更何況沮渠蔓薘身為俘虜,本該關在大牢,如今能在公子的庇護下偏安一隅,已是天大的恩惠了。”沮渠蔓薘不急不緩的說道。
“你身負王族血脈,我怎麼能忍心把你關進地牢裏去?趙學隻是有些事要和公主通報,如果公主對趙學心中有隙,我可以馬上離開。”趙學知道她在側麵敲擊自己的來意,便借機開始引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