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要當我是仇人,那我便也當你是仇人。”達延故意用漢話一字一頓地道,“拖回去。”
於是莫日根和鄂如蘇上來,將青離身上的繩索係到大黑馬的馬鞍上,這樣馬一跑起來,她就會被拖在後頭。
青離倒抽一口涼氣,這一路上溝溝坎坎,又有好大的一片沙石地,等一路拖到營盤,估計自己也就剩一副骨頭架子了。
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又有什麼辦法呢?
她隻是咬緊牙關,沉默著。
達延上馬,但遲遲沒動。青離看他在那裏整袍子弄腰帶,隻覺短短的時間竟然比一百年還要長。
半晌,他終於又開口了:“怕嗎?”青離點頭。
“那怎麼不求饒?”一雙狼眼眯縫著看她。
“我胳膊斷了……腦袋可沒壞。”青離不屑但又吃力地道,聲音因疼痛而有些發抖,“你要真想弄死我,難道會因為我求饒就放了?”
“哈哈哈——”馬上的男人默了一下,然後突然大笑起來,在空曠的草原格外響亮。
等他安靜下來,又道:“腦子沒壞,你去管那幫女人?”
“我們漢人有句話,叫‘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青離略一遲疑,便答道。
其實這純屬美化自己……剛才她還在問候那些誤事女人的祖宗十八代……但反正要死,還不如死得壯烈一些。
沒想到,達延反複念叨起那句令他繞口的話來:“知其不可……而……為之。”
“比方說,知道城守不住,也要守。”青離怕他不懂,浪費了她努力營造的慷慨形象,還專門解釋了一句。
達延笑笑,突然俯身湊過來:“你說‘我們漢人’?可你是蒙古人!”
青離一怔,這會兒她沒太想起這茬,而且她也沒想到,就憑一串墜子和一身傷痕,達延會真的那麼相信她就是他的妹妹。
她還沒想好怎麼應對,達延已經跳下來到她身邊,解開她,並將她左臂的袖子擼起,露出腫得小腿般粗的手臂。
“不怪你,你讓漢人養了太多年了。”他看著她歎息道。
青離看他邊說話,邊拿起那脫臼的胳膊猛地一正,撕肝裂肺的一痛後,青離感到左臂又回到自己的身上。
然後她被達延橫抱起來,上馬緩緩往回。
草原仍然一望無垠,半個銀白色的月亮貼在墨藍的天幕上,方才寒光凜冽的小河此時安詳得玉帶一樣。逶迤行進的一行人,鬆弛寬展的皮袍隨風擺動,人馬的汗氣蒸在冷夜裏,泛起一層細細的白霧。
青離也實在折騰不動了,默默任由達延緊緊裹在懷裏。
此時她看到武士身後都背了弓箭,不由嚇了一跳。剛才那個距離若是放箭,以他們的力量和箭法,自己不早變成糖葫蘆垛了麼……
原來達延壓根就沒想過要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