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延環顧一周,緩緩伸開兩臂,做一個下壓的動作,沸沸揚揚的人們慢慢安靜了下來。然後,他用蒙語說起話來,語速不快,但抑揚頓挫。
其其格在一旁翻譯,大意是:雖然沉痛,可凡事都要講求公道,不管她是公主還是奴隸,都有射還這一箭的權利。但是,隻能在同等距離下還射一箭,中與不中,聽憑天意,恩怨務必在今日內解決,然後無論結果如何,這一頁就算翻過去了。
反對派頓時喧嘩起來。達延卻笑笑,再次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然後開口。
“他說,鄂如蘇是我的勇士,會放冷箭,是一時被惡魔迷了心竅。”其其格急促地小聲翻譯,“我不會讓我的勇士輕易死去,所以我……”
其其格倒抽一口涼氣,後麵的話便沒翻出來。不過從達延的動作和周遭的反應,青離已經明白了:
——他驅馬過去,橫擋在肇事者的身前。
人群再次鴉雀無聲……
當青離注意到所有的目光突然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時,她不由暗暗罵道,這個死人,原來是把球踢給我了!
他是在以這個姿態威脅她,讓她自己放棄還射的想法麼?
放心,她會以足夠尊嚴的方式,處理好這件事的!
青離緩緩舉起了弓,對準五丈之外達延的眉心。同時,四周的數十張強弓,也都隨之抬起,對準了她的全身。
要說青離完全不怕,那是假的,她握著弓的手稍稍有些緊繃。
這時,卻聽達延暴戾地大喝起來。
他在說什麼?青離目不斜視地問其其格。
“老虎吃肉不會吐,男人說話不反悔,”侍女緊張地答道,“既然話已說出,生死自在天命,你們誰要為難她,便視為違抗大汗的旨意!”
貴族們的弓箭不情願地緩緩放下,眼睛卻都一個個瞪得比銅鈴還大,如果目光可以殺人,青離此刻早已萬劫不複。
仿佛一百年那麼久的沉寂……
青離的弓如滿月,手指在弓弦上輕輕顫著,卻一直沒有開箭。
有些旁觀者的心開始放鬆了下來,紛紛想,達延比鄂如蘇高,這一箭過去,隻能傷到前麵的大汗,不但無益於報仇,而且就算達延有話在先,這漢人女子難道真的以為射傷大汗還可以全身而退麼?所以,最後她還是會知難而退,放棄出手的吧。
正當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這樣想時,他們看到青離的嘴角略略勾起。
弓弦響了!
人們看到,一支柳木白翎箭仿佛尖嘯的鷹隼,向他們首領的腦袋直撲過去。達延沒有躲,這麼近的距離即使想躲,也很難躲開。
一刹那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電光石火間,隻見那鷹隼從達延的貂帽上堪堪擦過,可人們的心才放一下,立即又被揪緊——它居然向後頭的鄂如蘇麵門飛墜!
鄂如蘇更沒得躲,因為他被前麵的達延擋住了視線。
跟他交情過命的莫日根,一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但過了許久,莫日根卻沒聽到任何慘叫。他慢慢扯開指縫來看,不見鮮血與腦漿,隻見一頭濃密的黑發,在許多貂帽中顯得分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