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漠狼圖騰(十四)(1 / 2)

女人們看著死去的牲畜與呻吟著的男人,微不可聞的啜泣被撕碎在風裏,一如那些羊兒。但至少,她們安心了,不像沒有看到丈夫或者兒子的女人們,心裏懷著希望卻也懷著恐慌,因為沒有回來的,除了尚能征戰的勇士,還有血肉模糊的屍體。

探子回報,前方戰事慘烈異常,前日兩軍戰於草原之上,亦思馬因聯合右翼土默特部與兀良哈部,兵力超出達延一倍之多,達延卻憑著勇猛與威望,部下個個以一當十,暫時取得了微弱的勝勢,迫使敵軍撤退到圖爾根河之後,兩軍隔河紮寨,對壘相望。

在風雪肆虐的這段時間,雙方都不敢妄動,各自堅守。

“那邊有何動靜?”滿都海問那探子,當然這不是原話,而是其其格翻譯給青離聽的。

自達延外出征戰後,滿都海便常常把青離邀到自己的帳中。按說可敦邀請一個已經被默認、等待冊封的公主,並不令人奇怪,但青離卻總是感覺,可敦是想把自己放在她的視野之中。

“好像沒什麼特異,”還是其其格的同步翻譯,“唯有今日下午風雪小了時,看見許多敵方的人去抬鹽,有些怪。”

抬鹽?青離想起某日看到的有趣事情:蒙古平民從幹涸的鹹水湖底直接用斧子砍下大塊的鹽,中間穿孔,用細繩抬回,可用於與漢人的交易,也可供自己食用。

“是麼?許是他們這幾日正好跟明國有邊市吧。”滿都海答道。

說著,她站起身,向帳外踱去。殘餘的北風嗚咽著,風裏也許就夾著新喪的亡魂,濃厚的黑雲壓低了天頂,月光與星光都一絲也透不過來。滿都海伸出手去,果然五根手指一根也瞧不見。

“今夜是劫營的好天時。”她笑了笑說。

劫營?不是隔著條河嗎?怎麼劫?

青離在心中打了好幾個問號。不過這謎題迅速被她解開了:在這場突如其來的倒春寒中,圖爾根河一定會再次上凍,變成冬天一般,走人跑馬都沒問題。

可,有哪裏不對。

青離仔細整理一下腦中的信息,突然跳將起來:“可敦!叫達延萬萬不能去劫營!”

可是,說晚了……

達延回來的時候,完全是個血葫蘆。整個人半伏在馬上,衣甲稀爛,袍擺的碎縷下掛出尺許長的鮮紅冰淩,與半瞎的大黑馬肚子上掛下的血冰條丁丁當當地相碰。他背上帶著兩支羽箭,早看不出是什麼顏色,隨著他劇烈的喘息一起一伏。侍女忙得扶他下來放到榻上,那一身衣甲皆被大片的紅冰凍在身上,向火烤了許久,才解得下來。

青離也隨著眾人擁入大帳,看見達延背朝上趴在榻上,身邊一群人忙亂著。侍女從外頭打雪進來,給他擦拭身上的血跡,滴滴答答流得滿盆都是刺目的紅水。那些血跡大部分是別人的,但他自己亦損傷不少,等擦過兩三遍,古銅的肌膚上二三十道血口便猙獰地顯露出來。所中之箭被剪去箭杆,留下極短的一截在肩胛下微微顫動,汩汩冒著赤紅。

兩個穿白袍的人來了,據說是大夫。他們將刀把上刻有太陽和月亮的蒙古刀在火撐上燒紅,迅速割開達延背後的皮肉,在焦臭的白煙中,將兩個勾在肉裏的箭頭生生撬出,然後拿草木和牛糞燒成的灰大把大把地灑在傷口上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