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知道的。”青離把手抽回,在身上一陣亂掏,實在沒有信封,便掏出張白紙遞給他,“寫上你想殺之人的名字,折起來給我。這人三個月之內,便會從世界上消失。”
五千兩,她不打算要了,反正這強盜的銀子也都是搶的。
“我不信薩滿,”達延古怪地看著青離。
“我可比你們的薩滿靈多了,”青離詭異地笑,“你寫了,我就不走了。”
於是,達延的眼睛裏頓時閃出光來,咬破尾指,認真地用血寫下亦思馬因的名字給她。青離快活地笑著,接過來收進懷裏,自言自語道:“刺人者誅,刺國者諸侯!”
就像她看不懂蒙古字,達延也在納悶什麼“豬”和“豬猴”,但他也跟著快活地笑起來,因為青離已從石頭上跳了下來,與他並馬而行。
達延原來的黑馬盲了,此刻胯下的白馬是匹年輕牝馬,似乎與青離的小栗馬情誼深厚,走著走著總上去耳鬢廝磨,青離開始還吆喝硬拉,後來也不管了,整個人就隨之跟白馬的主人蹭來蹭去。
並行間,她眯起眼睛看達延,覺得自己並沒有昏頭,而是看得很清楚:每顆心的深處,都有最期待、最渴求的東西,化作一個妖媚的幻影,睥睨而蠱惑地勾引著自己的主人。
當人以為自己愛上什麼人,其實是愛上了心中的幻影。不然,世上何來“原來你是這樣的人”、“我當初怎麼沒看清楚”的說辭?
從小在世上全無一個血親,妻子的身份更像恩人,被寵妃無情地背叛過……達延心中的幻影,無疑是一個可以放膽地單純去愛的人。而妹妹,大約是這幻影可以在現實中存在的一種最好形式。
如果拿著狼牙的是雲舒,那麼裏頭便會扯上汗位權力的糾紛。可就是如此的巧,出現的是她。一個突如其來、嬌弱纖細、倔強聰敏、仙姿殊色的女子。
於是便有三分驚喜、五分保護、三分征服以及一分因不能得而倍加誘惑的情欲,織成一片十二分的迷戀。
但幻影就是幻影,當他最終知道一切的真相,迷戀會變成什麼呢?
青離笑了,為何自己已經看得如此清楚,卻還是選擇繞進去?
不過,她不管了,高高昂起頭,鏗鏘的詩句抑揚頓挫地從喉間飛出: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角聲滿天秋色裏,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達延默默地歪頭看她半晌,輕聲道:“不懂,但是好聽。”
青離笑著,他不會明白,這是多麼幸福的詩句啊!
看前頭,滿以為會落在什麼家國、大義,不想末句轉起,為著的卻隻是你一個……這個理由就足夠了。
於是她越發地得意起來,聲嘶力竭地像狼對著月亮一般長嘯,天高野曠,清脆的女聲傳得極遠: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黃昏蒙蒙地籠罩著一片水草貧瘠之地,達延困囿在金頂的大帳中走來走去,腦中還翻騰著白天帳篷裏激烈的爭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