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多麼奇怪啊,他可以為她而死,卻無法為她活著……
於是她深深吸氣,盡量保持語調的平穩:“他們差不多就要找來了。我會出去把他們引開,但之後也會跟他們走。
“我把火石留給你,這裏有幹草,等沒事了就點燃,看到煙,大概會有族人來救你。”她繼續說著,有些交待後事的意味。
達延隻是笑著看她,像平日那樣,眯著狼眼笑著,卻藏不住眼底的一片悲涼。然後,他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扯住她問:“你的墜子,是從哪兒來的?”
“一個喜歡的人送的。不過現在,他已經死了。”
青離這樣說,心中歎息,到了這個份兒上,她卻還要騙他。但她沒辦法,她絕對不想把墜子的主人攪進來,那就太複雜了。
達延對她的回答沉默了一會,但似乎也覺得無法想得再遠,於是,他拉過她赤裸的左臂來,深深咬了下去。
青離看見血絲從他的利齒間滲出,很痛,但不想閃躲。這段由碎成布條的衣服和牙印開始的孽緣,便用碎成布條的衣服和牙印來結束,當是最合適不過了。
“我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你!”青離起身在洞口了,達延在她身後喊出最後一句。
“我也是。”青離答完這句,慢慢爬出去,不再回頭。`
若再見,必然又同初見,一個城上,一個城下,一個金箭,一個火槍。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青離出得洞去,幾下麻利地覆蓋了縫口,然後一邊往東跑,一邊用力擰著沾血的布條,最後將其掛在荊棘枝上,做出個被倉促扯破的模樣。
弄完這些,她隱約聽到腳步聲,便聲嘶力竭地大喊:“我是被擄的漢人,救我!”
馬蹄前來,她有些愕然地看著馬上的軍官,這不是之前兩次碰過麵的玄真行者麼?而當她的目光越過他,再看到後麵的兩人,更是瞠目結舌——她本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一個人縱馬過來,她以為是想將她一把抱起,讓她盡訴這劫後餘生。然而他沒有。
他隻是在她麵前下了馬,喚一聲“青離”,便再也說不出什麼。
她苦笑,他始終是太知道分寸了。
“我就說有緣分自會再見麼。”另一個笑得燦爛,搶上前道。
他們怎麼在這裏,還跟玄真行者一起?
原來,那日雲舒忘了令牌在烏鎮驛館,半路回去拿,結果青離被獻到蒙古去的第二天,沈家兄弟便知道了,慌忙設法營救。
他們手上沒有軍隊,正一籌莫展間,卻有一機緣巧合:聖上采用宰相李賢的建議,新近招安了一批綠林豪寇,賜以軍職,既能為百姓減去匪害,又能填充兵力。而在這群人的名單裏麵,雲舒偶爾看到了一個“二郎山聚義寨”。
看官可還記得,石亨案後青離嫌麻煩而隨手給了雲舒的鐵頭牌子?那牌子是當日玄真行者送給青離的,叫她有事便去二郎山找他幫忙。
雲舒想起這個,急急前往,待找到正主,果然便是玄真行者。
原來玄真行者本姓周,因受了冤獄刺配,後來落發成了行腳僧,並入了綠林,坐二郎山寨的第二把交椅。如今歸順,因他本來熟悉邊境,便被賜烏鎮守備之職。上任之後,整肅軍紀,教習操練,烏鎮軍容,頓時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