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同樣不是什麼神佑或奇跡,而是因為滾落時,她整個人就像初見麵的那個夜晚,被無比嚴實地裹於達延的身下。隻不過這次不是為了欲望,而是因為保護……
青離搖晃著站起身來,看著背後血肉模糊的男人,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鼻子酸得要命。
“別光站著……”那人傷成如此,威儀仍在,對她頤指氣使,“那裏……有個岩縫,扶我。”
青離依他的目光所向,果然發現一個岩縫,開口被盤根錯節的植被擋住,不加提醒很難找到。
她不奇怪達延為何知道,這裏畢竟是屬於他的草原……
於是,她用身體硬撐開荊棘,扶他進去。
進到洞裏,她四下看看。這洞口外小內大,陰冷,但還不算太潮濕,有幹草和燒焦的動物碎骨,可能有過當地人在裏麵避雪烤肉。
估摸明軍的步卒從山穀兩側繞下來還需要半個時辰,這段時間應該足夠給他處理傷口了,至於之後的事,就之後再說吧。
青離麻利地奔走著,從外頭抱進大捧的雪來,給他清理創麵,兼做冰敷止血;用頭上的發簪挑出斷在他肌肉裏的荊棘,甚至碎石;最後將衣物扯成寬窄適中的布條,為他包紮。
她把整個外袍都撕了,留一件單薄的裏衣,貼在身上,整個人由於天氣尚寒,不禁瑟瑟發抖。
“離……”在青離包紮完達延身上的最後一處傷口時,他突然叫她,還是發不準那個“青”字,因而省略。
“又叫一個字,跟我很熟?”青離頭也不抬道。
“離……”他卻不為所動,語氣裏也沒有呼應青離調侃的意思,而是極凝重地吐出一句話,“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青離的整個身體一震,手懸在了半空。她沒想到,這句話會來得這麼早。
“滿都海昨晚告訴我,麼麼走時交給漢商的兩個嬰兒……都是男孩……我不信,今早便跑來問察合。”達延斷斷續續地道。
青離這才想起,察合便是達延生母呼吉兒的乳娘,達延曾經提起過,怪不得聽起來耳熟。
果然,他既然問過,便已經知道了答案。可他知道了答案,為何在那滾落的一路,還要如此拚命地抱緊自己……
“我欠你的,已經還了。”青離低下頭去,不敢看他,仿佛用了千鈞的力氣,才吐出細絲一般的一聲。
這話應當是極有力的,她還他的,是整個漠南蒙古,還不夠麼?不要說他,就連她自己內心的內疚,都能填平了呀。
達延果然無話,沉默良久,卻又掙著抬頭看她,輕聲道:“除了欠的,沒有別的了麼?”
青離愣住。這句話好像利槍一般,完全繞過了她穿戴的重甲,從兩肋柔軟的地方直接刺透心房。
她不回答,兩顆淚珠卻猝不及防地滾落下來。
多麼奇怪啊,明明,明明一切都是假的,為什麼感情卻還可以如此真實呢?
淚珠兒落在達延的傷口上,他覺得火燒火燎地痛,比以往將毒箭從骨頭裏剜出來都要痛上許多。從那裏麵他已經看到了答案,但這答案,有和沒有,又有什麼區別呢?
盡管如此,他還是盡著最後的努力:“我想娶你,跟我回去吧。”
青離苦笑,隻是冷靜地回問:“你能不跟明國打仗嗎?”
達延笑著搖頭,這問題,早在他意料之中了。
青離看著他脖子上的一道血口,若是不幸再深兩分,隻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轉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