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牯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笨拙地道:“我隻想知道……”

他指了指身後的堂口。那裏麵,此時正安睡著一群孩子。牯子剛才還進去過,給年少體弱的孩子蓋被子。今晚,他已進去了不止一次,而每次,其實都呆了很久。在裏麵,他什麼也沒幹,隻是看著門口透過的燈光下那些孩子稚嫩的皮膚,就讓他覺得……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人生的飽滿感,而且那感覺是安寧的。

隻聽他訥訥地問:“……是不是為了他們?”

老大想了想,點了點頭。牯子就咧嘴一笑。

看他的笑,讓你覺得,他簡直在感受幸福。他是這世上殘存不多的渾金璞玉式的人,他愛生命,但他要這生命有意義。本來,他跟上這個老大,也不是為了什麼,圖的,也隻是一個意義罷了。

死算什麼?死是從小到大一直貫穿著他牯子的生命的東西。活著,不過是個運氣。可有的人總想把這點好運氣用在一個還算好的理由下罷了。

卻見老大搓搓手,看了看天色,喃喃道:“是時候了。”然後他扭頭道,“該出場的,都出來吧。”

最先出現在街燈下麵的,居然是一個佝僂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扛著根長杆。牯子在十九區從來沒有見過他。隻見他走到對麵的那長滿綠苔的斑駁石牆旁,從肩上取下長杆,竟把它掛在了那麵石牆上。

牯子怔怔地望著那人的動作。隻見那佝僂的年輕人喘著氣,身體似乎相當不好,用一把梯子靠著牆,把一根長達丈二的長杆橫掛在牆上,一鬆手,一幅布啪地垂了下來,那杆子原來是幅卷軸。闊大的布麵上,滿滿的都是字跡。牯子認不得那麼多的字,隻覺得那上麵寫的好像是一個一個名字,卻見自己的名字似乎也在上麵,那兩個字寫得跟牛頭似的。他詫異地望向老大,是放電影嗎?他最喜歡看電影了,雖說十九區裏的片子很少,且大多時,他還看不懂。

卻聽老大喃喃道:“原來,這就是名馳十九區的霸王榜。”

他眯著眼細看對麵的年輕人:“你的消息倒是很靈。傳說果然沒錯,十九區裏,無論在哪兒,隻要發生重大的鬥毆,十有八九,你會在場。文昌閣,你是叫這個名字吧?你就是十九區霸王榜的排定者?”

卻見對麵那年輕人做完了他的活兒,取出好大一支朱筆與一支黑筆,排布好,佝僂著身子在那榜單下立定,咳嗽道:“沒錯,我就是文昌閣。你是蒙毅,對吧?”

老大一點頭。卻見文昌閣連咳帶喘地興奮道:“傳說中明城裏的第一高手!一直沒機會看你的決鬥!咳咳,可惜,我也沒見到你收服牯子和Chris的那兩場大戰,枉負了我文昌閣十九區第一定榜者的名頭。但今晚,我不會再錯過了。”

老大的眼角略現皺紋,那是他在笑。活在這世上,不隻你要在肉體上被人欺淩耍弄,在精神上,也是的。原來滿世界都是禿鷹,等著在視覺中或靈魂上享受著一場餐屍之宴。

卻聽老大淡淡道:“現在你可以看到了。”

“不用等了。”老大忽地抓起了那瓶酒。

在他拿起酒瓶時,一片密集的腳步聲已湧入飄街與犄角街。一聽,就知道人多勢眾。好在今晚,老大已經發過話,叫牯子和Chris傳話下去,無論發生什麼,他們在兩條街上的屬下都不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