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但見好大一片廣闊水麵,被四周群山環抱著,蒼茫碧藍,不見盡頭。水鳥穿梭於雲天,漁人放歌於帆影,西天泛起殷紅色的晚霞,映在被微風吹皺的湖麵上,猶如一麵綴著金絲銀錢的錦緞。

看到這一幕,許驚弦才算醒悟過來,眼中所見應是洱海,自己已落在媚雲教的手裏,此刻正在大理媚雲教的總壇之中。對方非但沒有殺了自己,反而讓自己睡在豪房軟帳之中,又無人看管,看來縱然馮破天沒有認出自己,卻也信了葉鶯的話。

他記得昨日遇見馮破天時已是傍晚時刻,如今又見日薄西山,算來至少昏睡了一日一夜,也不知是那迷藥之效還是酒的緣故。

一個疑問湧上心頭:連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田老漢都認不出來,葉鶯與丁先生在涪陵城碼頭上匆匆一見,又怎能肯定自己的身份?依丁先生對自己的態度來看,碼頭一別立刻通知陳長江,應該是根據吳言這個名字推測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他忽然想起擒天堡與烏槎國暗中結盟定下了刺明計劃,而鶴發正是烏槎國的貴賓,起初亦談及希望借助自己之力共抗明將軍,丁先生多半是由鶴發處得知。

想到這裏,對葉鶯的怨念倒淡了幾分,畢竟她聽命於丁先生,一切身不由己。何況她最初與自己素不相識,又何必坦誠相待?直到最後良心發現,不忍自己被丁先生算計,所以才執意單獨離開。她見到馮破天欲殺自己,情勢所迫之下方才說出這個秘密。

也許連許驚弦自己也沒有想到,他對葉鶯的感情已在心中悄悄生根發芽。所以雖然心頭餘怒未消,卻已不自覺地找出種種借口原諒她。

許驚弦正在想著葉鶯不知現處何地,是否會有危險,忽聽身後有些響動,連忙轉過頭來。隻見房門已無聲地打開,一位年約二十八九歲的男子凝立於門邊斜睨著許驚弦,他服飾華貴,神情高傲,麵孔呈現出一種極不正常的蒼白之色,猶如失血過多,手中還拿著一柄小小的銀刀,輕輕剔著指甲。看似悠閑,陰鷙的眼神中卻隱隱透著一絲緊張與戒備。

許驚弦心裏正擔心葉鶯,不由脫口問道:“葉姑娘在哪裏?”

華服男子一撇嘴,似笑非笑:“你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再去做護花使者吧。”這是一種紆尊降貴的口吻,仿佛他才是主宰世間萬物生殺大權的王者,而許驚弦隻不過是個隨便拈指可殺的螻蟻,對他多做一句解釋都屬多餘。

隻一照麵間,許驚弦就極不喜歡這個人:“你是誰?”

華服男子眼望房頂:“你也許想喚我一聲堂兄。但在還沒有確定你真正身份之前,還是叫陸教主比較合適。”

許驚弦一怔,原來此人就是媚雲教現任教主陸文定。自從許驚弦懂事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但那一聲“堂兄”卻卡在喉嚨裏叫不出來,不是因為陸文定漠然無情的話語,而是他無法從眼前這個人身上,看到一點點骨肉同胞之間的溫情。或許陸文定的言行並不令人厭惡,但那故作高貴的神態卻讓他心頭極不舒服,不願與之多交往。

陸文定道:“你已昏睡了三日三夜,想必早就餓了吧。”隨即拍拍手,從屋外進來幾名媚雲教徒,抬著一個大食盒,將食物擺在桌上。

許驚弦一驚,原來自己竟睡了那麼久,怪不得腹中空空,饑腸轆轆。當下他也不客氣,安然坐下大快朵頤,點心精致美味無比,連聲稱讚,抬頭望著陸文定,含糊不清地道:“陸教主不吃些麼?”

陸文定搖搖頭,話中像夾著一片鋒利的刀刃:“你就不怕有毒麼?”

許驚弦笑道:“有什麼好怕?你若想殺我,趁我昏睡時早就可以下手,何必等到現在?更何況你我同宗連契,血脈相連……”

陸文定打斷他道:“如果你假冒我的堂弟,我當然不可容忍……”

“哈哈,你至少肯總算承認我有可能是你的堂弟。”

陸文定絲毫不理許驚弦的打趣,繼續道:“即使你真的是他,我也有足夠的理由殺你。”

許驚弦一震,終於明白了陸文定對自己的敵意由何而來,霎時隻覺滿嘴苦澀,精美的食物亦難下咽。他緩緩道:“我小的時候一直盼望自己有一個哥哥。想不到今日雖然見到了你,卻不能相認。”

陸文定不為所動:“你且放心,在你的身份尚未確認之前,我還不會殺你。”

許驚弦抬眼望著陸文定,朗然道:“我們有同樣的祖先,流著同樣的血液,這是無可置疑的事實。所以無論你是手握權勢的教主也好,一貧如洗的平民也好,你處心積慮地想殺我也好,言語試探我也好,我都會當你是兄長。青天可鑒,問心無愧!”(下期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