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體隨著他的親吻,輕輕顫抖,一種難以言說的悲愴浸透了全身。這悲愴卻是因為她心中並沒有太多抗拒,卻禁不住有一些茫然。
難道她不是隻屬於他麼?難道她不是應該拒絕任何男子的碰觸麼?難道她不是應該感到被淩辱的痛苦,至少也該麻木地麵對這一切麼?卻沒有。當他吻上自己雙唇的那一刻,她的身體仿佛不是敞開在陌生人的麵前,而隻是麵對一場失落的記憶。那麼熟悉,卻又無法記起。像是午夜吹過窗欞的風,帶著淡淡的溫暖,淡淡的涼意。仿佛,他並沒有掠奪什麼,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回報。
這是為什麼?難道,真的如他所說,自己在內心深處,就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麼?她心中有些驚愕,垂下目光審視著正忘情擁吻她的那個男子。搖曳的燭光下,那個男子的眸子是如此悲傷。即便是情欲也不能扭曲他的容顏,他依舊如此空靈潔淨,仿佛在月光下哭泣的天使。
他親吻她,擁抱她,試圖將她納入身體。他仿佛是無心墜落在紅塵中的天使,孤獨而彷徨,沉淪在這場黑暗的風雨中,隻為了一點溫暖的慰藉。而他呢?他隻會暴虐恣意地侵占她,決不會如此刻意地控製自己,去溫存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決不會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僵硬的身體。他總是如此蠻橫,予取予奪,不由分說。無論她在病中,無論她是否累了,無論她是否願意,甚至……無論他是否剛剛從海棠花樹下回來,衣衫上還帶著迷離而馥鬱的酒香。
她已給了他一個女人能給予男人的一切。愛、順從、忍讓、包容、堅貞、忠誠。他卻說,她背叛了他。用那些身不由己的往事,給她編織出不堪入耳的罪名。甚至用流花寺、三連城這些莫須有的幻象,來詆毀她的人格,她的尊嚴和她的愛。多麼可笑啊。她的嘲笑最終轉變為一聲沉沉的歎息。
她輕輕挪動了一下身體,將蜷曲的雙腿舒開。大紅色的燭光在那一刻旋轉顛倒,然後,她終於感到了刺痛。不是身體,而是心。
風暴卷起大團的雨水,狠狠鞭打著大地。平壤城不過是汪洋中即將沉沒的船隻,牡丹峰則是沉船上突兀挺立的桅杆。
桅杆上僅有的一點孤燈,在風雨中搖搖欲墜。閃電照亮了靈堂,照出兩人緊緊相擁、生死糾纏的影子,卻仿佛不是在情欲中沉淪的男女,而隻是兩隻孤燈上相擁哭泣的飛蛾。
她如一朵哀傷的蓮,在淒冷的雨夜中開放。
因為她知道,他的戰栗,不是在她身體上求索到了久違的歡愉,而是在寂靜的黑暗中無聲的哭泣。他擁抱她的時候,輕輕蜷曲,就像初生的嬰兒。四肢、身體、肌膚、靈魂都顫抖著和她糾纏在一起。放縱、沉淪、悲痛、彷徨,在她肉體與靈魂的深處,探索著這場末世風雨中唯一的溫度。
他的淚沾濕了她的唇,她的淚也溫暖了他的眼簾。在這個冰冷的雨夜,隻有眼淚能潤濕彼此幹涸的靈魂。最後那一刻來臨的時候,星隕月墜,他將頭埋入她鋪散在地的長發裏,似乎隻是在輕輕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