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往事 遠嫁(2 / 3)

花容搖頭將淚水擦幹,她是怨的,可是怨又如何?到底是這樣了,難道她能乞求繼母將她的親生女兒送去吃肉的地方嗎,可她的眼淚越擦越多,無言的哭泣,摸摸用手絹擦拭著,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哭泣後的鼻音,素手扶起花夫人:“別說了,母親,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我也知母親並不喜我,這幾年母親能帶我與月兒如一,還讓我像父親在世一般送我去私塾讀書已經很好了,我知道,很多夫子看我是女兒身不願收我,是母親一家一家親自求來的,就連月兒也隻是在家裏做些女紅而已。我走了也好,不用付那夫子學費,還可以讓弟弟去更好的地方讀好書。隻是母親,這今後的事情一定要聽我兩句,丞相和陛下是一根繩上的,我們和他們家摻和不得,我走以後,你拿我做籌,找個由頭搬出去,院子小點都行,但莫要住在相府了。”

“誒,我省的了,到時候我定按你說的做。”花夫人聽著花容的囑咐內心難受,但心裏也細細幾下花容的話,花容自小跟著花父,男生學的功課花父一樣沒讓花容落下,還比花父別的學生學的還好。花夫人知道花容聰明,心思剔透,聽她的多不會錯的。

“我走以後最擔心的……還是小弟,他還小,什麼都沒個定性。以後弟弟讀書母親要好生監督,千萬別慣著他,不要事事都依著他,他是家裏唯一的男孩,本來就傲氣,什麼都順著他,日後做事沒個分寸,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亂子來,母親一定要記著。”

“誒,我聽你的,不會什麼都順著他的。”

花容慢慢叮囑將萬事都和花夫人做了個交代,想起再過不久便要離開生活了多年的定京就悲從中來,未來的路她該如何走?皇帝淨讓她這個半路之人去做細作,若說皇帝沒派人去西北打聽過她是不信皇帝,可若是什麼都沒探知又如何會讓她個白家女去做細?但她又能如何?也不止這九王是當真如此厲害?還是皇上疑心病太重……花容隻能祈禱不是前者。

皇家的禮儀繁瑣而壓抑,吃飯、走路、說話甚至睡覺都有必須遵從的規則,迎風生長的野花被移栽到裝飾精美的陶盆裏,剪去了她的長枝,偽裝成貴人想要的嬌花。

花容安靜的過了一月,朝堂突生變化,西北而來的官員陳生以西北要事為由多次上書催皇帝拉快進程,皇帝擔心花容待嫁之期突生事變,便爽快應下了,元宵剛剛過去,新年的熱鬧似乎還有殘餘,可再過兩日她便要出嫁。

花夫人磨不過花月的性子讓花月與同睡,花月的身子小小的,蜷在花容懷裏:“姐姐,我是不是隻能和你睡這一晚上了?”

花容笑容淡淡的,語氣柔和:“多大的人了,還要跟姐姐睡,後日我得嫁人啊,明兒晚上忙著呢,哪有時間伺候你這小祖宗?”

花月環手抱緊花容:“我都聽娘說了,那老頭子硬是要娘選一個,他自己那麼多女兒怎麼不送?非得找我們?九王好歹也是個皇子,丞相女兒不更配嗎!娶個白身的女兒,也不怕被人笑話。”

“傻瓜,白身才好呢。”花容咽口氣摸著花月的頭頂“你還小,以後就懂了。”

“我才不要懂。”花月埋在花容懷裏聲音有些嗚咽。

花容不知如何安慰,花容不輕不慢的撫著花月的頭頂,花月小時候自己也是這樣哄著她睡覺的,室內一片安靜。

花容看著床頭油燈的燈芯晃動著,不知過了多久,感覺自己衣襟有些濕潤,微蹙眉頭想看看花月,花月抱緊花容不肯抬頭,漸漸的花月哭出了聲音:“姐姐,我怕,我不想嫁,可是我也不要你嫁!我不要你替我嫁!”

花容拍了拍花月的背:“說什麼胡話呢,誰替你嫁了,是姐姐自願的,不然你讓姐姐嫁給那個王二牛嗎?”

“姐姐人漂亮,提親的人多著呢,誰稀罕王二牛那癩蛤蟆!”

花容嗤笑,彈了下花月的額頭:“沒大沒小,哪有罵人家是癩蛤蟆的。”

“我說的是實話,姐姐是天下最好的女子。”花月嘟囔著嘴,稚嫩的小臉還有些還未褪去的軟肉,看著煞是可愛,花月一本正經的看著花容,恍若說著天大的事情,花容也不好笑話她,一把亂摸過她額前的碎發:“又說傻話了。”

“我已經長大了,娘親說再過兩年我就能嫁人了。”

“也不知以後哪家幸運公子可以娶到這麼可愛的女子。”花容捏捏花月臉上的軟肉,歎道:“要是我也能看見月兒出嫁就好了。”

花月臉上淚珠跟斷了線似的往外冒:“姐姐……月兒不讓姐姐嫁。”

“月兒聽話,姐姐出嫁月兒要高高興興的,我聽人說九王殿下長的一表人才,是個翩翩公子,這定京的公子哥兒都不如他好看,你不是常念叨姐姐要嫁給這世上最好看的人嗎,這不是剛好?月兒要笑著送姐姐,好不好?”

花月總覺得花容的話哪裏怪怪的,但似乎又找不到什麼不對的,擦擦眼角的淚說好,花容一邊給花月講自己在戲本子上看的小故事,一邊拍著花月的背哄她睡覺,小孩子總是說睡就睡,花容給花月散著的發編了好幾個小辮子,想著第二天花月照鏡子看著被自己瞎折騰的發型生氣的樣子,心情好了幾分。

日子來的很快,花容半夜被拉起來匆匆打扮,相府的功夫做的很足,該有的一樣不落下,花夫人穿的很正式,她的手短而粗糙,常年勞作讓她無法好好保養,花容知道花夫人很不容易,養著三個孩子,還要依從父親的囑托供自己一個女子去私塾讀書,細細想來她也沒什麼好抱怨的,相府一眾丫鬟的細心打理,花容的烏發變得光滑,宛若絲綢。

花夫人輕輕拿起桌上的梨花木梳,慢慢豎著花容垂落的發,輕輕念叨著傳唱千家萬戶的婚假歌: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花夫人的聲音有些咽咽的,花容傷感了這麼多天此刻內心卻平靜異常,窗外是漆黑的夜色,月光皎潔,湖麵宛若銀盤,反著柔和的光亮,微風拂過還未長出新葉的光禿垂柳,花容悠悠開口:“今晚夜色真美。”

皇帝送來的丫鬟深藍給花容套上鐲子:“過不久,待天亮起姑娘就該出發了。”

“是啊,該走了。”

花夫人聽此眼睛通紅又不敢哭出來,忙說去叫兒女起來送姐姐,放下梳子出去了。

花容沒有回頭,她靜靜想看著銅鏡前的人兒越來越多的飾品,一個沉重的七樹花釵鳳冠戴在頭上,花容感覺腦袋沉重不已,額前的七條珍珠瑪瑙串的滴墜隨著花容起身晃動,拉出一道影子,霞披的紅色印在花容白皙的皮膚顯得白裏透紅,丫鬟是化妝的好手,胭脂施在眉眼周圍,桃花樣的眼愈加奪目,花容拿起團扇遮麵,眼睛微垂,長長的睫毛在臥蠶處撐開一片影子,外頭響起了鞭炮的聲音,陳生等人已經在外等候,看人鬧的百姓伸直了腦袋想看未來九王妃的模樣。

陳生還未見過這位王妃,想著皇帝那缺德性子擔心王妃樣貌醜陋,越是擔心便越不敢看,花家大小姐撐著紅紙傘將新娘送出後陳生更加擔心,但願殿下能一如往常,坐懷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