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會吧。”李蘇虛扶著還站在土坡上的顧隨意。
“讓我一個人待會,其他的都回去吧。”顧隨意的聲音被壓在喉嚨下,有些發不出來,嘶啞的可怕。
李蘇知道顧隨意的性子無奈待著中將領回去,顧隨意的眼神空洞,他的腦子裏盡是盲音,顧隨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隻是安靜的立在地獄之上看著鮮血慢慢滲入荒涼的地下,常年缺雨的邊關土地被俘虜的鮮血澆灌的有些泥濘,顧隨意腳上的戰靴微微陷入血泥地裏,黏的顧隨意抬不起腳。
“殿下。”杜愈的貼身隨從陸淵換回在地獄遊蕩的顧隨意,顧隨意眼睛漸漸轉回光彩,陸淵看見顧隨意眼睛的變化連忙又道:“殿下,王妃傳來的信,還有一個包裹,倒是不大,卑職便一道兒給您拿過來了。”
顧隨意動了動已經略微僵硬的手指,拿起包裹上的信,慢慢撕開信封,打開信件,花容寫的一手漂亮的行楷,帶著幾絲這個時代女子的嬌柔,拉回了顧隨意被鮮血漸漸澆冷的心。
殿下:
臣妾知殿下摯友回家已備好酒菜準備迎賓,易姑姑對此很是高興,在此之前李嬤嬤曾私下找到臣妾,想要殿下中城留守官員,臣妾無奈隻得將羅總管與張家二位公子做了幌子,還望殿下勿怪,此外臣妾胡亂撤了殿下帶走了一半玄武卒兵馬,另有一半留守中城,還望殿下歸來之日莫要錯了話語,莫要戳穿臣妾之言。
自殿下離去已經半月有餘,芒種在即,不易久戀,還望殿下能夠早些歸,臣妾做了兩件夏天穿的裏衣,手藝粗糙,殿下可別嫌棄,待天熱了,盼殿下及時換衣。臣妾不曾目睹戰事,但見書中常說:戰場多險峻,臣妾望殿下切莫事事搶頭,願殿下在戰場廝殺時有一個女兒在中城日夜擔心殿下之安危,期盼殿下不要傷病。
另,臣妾聽李家四娘說起,玉涼邊關的花兒雖不如芙蓉芍藥一般嬌豔美麗,卻是頑強自由,它們長在細長的雜草之上,風兒會帶著它肆意舞蹈,如草原上的精靈一般。倘若殿下安好無傷,請殿下寄回一朵帶著您安康的精靈野花,臣妾日夜盼你凱旋回歸。
也望殿下的所有士兵都能為自己的妻兒帶回花兒。
平兮敬上。
顧隨意僵硬的四肢突然失去力氣,他毫無形象的躺在土丘上,顧隨意拿著信件的手蓋在自己的臉上,顧隨意終於有了表情,他哭了,幾滴眼淚被右手袖子的布料吸收,陸淵見此顧隨意突然躺下嚇的蹲下身詢問:“殿下,殿下!可是出了什麼事?”
“無事……你且回吧”顧隨意對陸淵吩咐道,待陸淵轉身要走顧隨意又叫住他“把包裹給我。”
顧隨意雙手接過包裹,滿是血汙的手放在布料上正準備打開,見布料被手上的汙血染髒,將信件壓在包裹下,放在身上,又重新躺下。顧隨意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也無人敢去喚他,直到滿天星辰亮起,他才回過神來。許久未動身體有些不受控製,顧隨意在褲子上用力抹了兩下,試圖清理幹淨手上的汙漬,用指尖將書信小心翼翼放回信箋,合著包裹帶回大帳內妥善放好,才命令眾人將第戎屍體妥善擺好莊重下葬,讓士兵排查死亡人數,修繕城牆。
顧隨意又忙了一晚上,他已經兩天兩夜沒有睡覺了,但顧隨意精神很好,他騎著馬兒在玉涼周遭的草原上摘了好些野花,他認真篩選了一朵,將其壓在兵書之中,其餘的野花被他埋在了第戎俘虜灰坑旁,喃喃自語道:“本王王妃給你們的,都是身不由己,下輩子投胎準點。”
第二日下午顧隨意寫好了信,又將壓好的野花放信封內,吩咐士兵小心帶回去。
打掃戰場後事要了好些日子,顧隨意要求必須知道每個戰死士兵的名字,確認身份後士兵們被挨個埋在了這片高天原的一片士兵墓地內,顧隨意在六年前在高天原上裏圈出了這片“英雄塚”,邊關禦敵陣亡的戰士多埋在此處,墓地裏每塊墓碑上都寫了戰死人員的名字,除了三名遠赴他鄉陣亡的玄武卒其餘邊關陣亡戰士都在此安息,把犧牲的戰士都妥善安葬並通知其家屬後,顧隨意帶著士兵們來為亡人拜祭,大夥都帶來了鮮花和忌酒,三磕頭後,顧隨意倒了一碗烈酒,酒水從碗裏撒出,在地上濺起幾朵水花,沉入地底,來自遠古的歌謠在顧隨意身後響起,紀念他們再也回不來的戰友。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