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艸你姥姥的!”
五毒教的人從來就不是凡人想象中飄然出塵的神仙,丹朱口中的罵街髒話自然也是信手拈來。
而他之所以罵人,不是被林立形容為人渣而生氣,而是自己一片好心被當成驢肝肺。
“散去你那詭異的火。”
“幹嘛?”
“說過了,這黑鍋老夫來背。”丹朱借著莫雲天的身體說道,年紀輕輕的模樣,卻張口閉口自稱老夫,屬實有些怪異。
“無所謂。”
林立聳聳肩,全然不上心的輕佻神態:“滅人魂魄的事兒又不是沒幹過。”
天地生養萬物,人自詡靈長,不思感恩戴德,竟妄圖窺探天道真理求得與天地同壽,因此修仙一途本就是奪取造化的逆天之舉。
所以,大凡修真之人即使漠視人命如螻蟻,不到必要時刻,也都不會亂傷性命,唯恐罪上加罪天罰難當。
但真正走到終點後,到底一身清淨的人,要麼就是庸碌之輩,要麼,就是千萬人中難尋出一個的真聖人——據林立所知,前者多得是,後者華夏幾千年還從來沒有過。
踏上這條路的,茲是有所成就,必然滿身汙穢血債。用逍遙仙尊收林立入門的頭一句話講,大修士都是心裏揣著不殺之念,手裏攥著殺生利器,殺出一條通天大道來的。
“灼!”
林立被打斷的咒訣再度脫口,森羅火焰陡然鼎沸,令裹挾在內的嚎啕聲瞬間止息。
了卻了肉身與魂魄的牽絆,丹朱與這具身子才能完美契合,也就意味著,莫雲天徹底死了,消散於天地間,徒留一具樣貌不改的肉身頂著名銜,然而世上再無此人。
“男人當殺人,殺人不留情。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
林立暢然吟起了詩,省得讓自己看起來不夠坦然。
……
……
海棠花園旁邊有家很低調的小酒館,裝潢很普通,卻又很不一般,盈利非常少,顧客卻又都非富即貴。
李建成人生跌落穀底時第一次來這裏飲酒,然後,頹廢日子裏這裏的酒便成了他生活的主旋律,直到現在他攀上了曾經日思夜想的那座峰,這個習慣已經紮了根兒,似乎改不掉了。
他也不打算去改。
近三十年俯視普通人的生活,已經告訴他,一個男人無論到了哪種高度,都會有落寞到隻能喝酒的時候,比如現在。
掏心窩子講,他是很恨那個冠著自己父親的頭銜、終生到頭都沒給過自己多少父愛的男人的,但那個男人死了,陷入長眠再也無法醒來,他忽然覺得自己內心某處,冷不丁缺掉了最重要的一塊。
人就那麼沒了,分明是他親口誅心逼得老人家無顏也萬念俱灰,不得不與世長辭,但他明白,自己心裏的既不是罪惡感也不是愧疚,而他當日在病房裏放聲大哭,雖然隻是演戲,給那幫沒死的老不死看,給整個李家看,但事實上並沒有用到太多演技。
苦悶的是,說不清道不明情緒,甚至找不到一個能敞開心扉的誰,讓那個誰聽完後,幫自己分析一下那種苦楚叫什麼。
咚咚咚~
房門被人敲響,平緩而從容。
“誰!”
酒勁慫恿下的李建成,不屑再去保持平素高深莫測的形象,不耐煩地嗤道。極少有人知道,這位李氏集團曾經的備選繼承人,如今風雲集團執掌門戶的年輕家主,私底下脾氣其實相當暴躁。
“服務員。”
門外的人回答道。
“滾!”
李建成摔了價格不俗的青瓷酒器,壞情緒畢露無遺。
他算酒館的常客了,知道這裏的服務員進門從來不叩門。
那人從外麵把門拉開了,是偶爾在酒吧駐場的民謠青年,抱著吃飯用的吉他,背著裝滿百元大鈔的吉他箱,笑道:“我的工作是唱歌給喝酒的人聽,這麼算起來,說我是服務員其實沒錯,特殊的服務。”
李建成認出了熟麵孔,暴躁情緒褪去,聲音沙啞道:“我對任何一種形式的特殊服務都沒興趣。”
“或者有,但你並沒來得及嚐試。”
民謠青年不請而入,拉好房門走到矮案子的另一方兀自坐下,規規矩矩擺好吉他跟箱子,問道:“李少爺知道陪酒麼?不對,現在應該改口叫李家主。”
李建成不跟他計較稱謂問題,端著酒杯說道:“陪酒,找個女的起碼賞心悅目,兩個男人對著能有什麼興致?”
民謠青年答道:“風塵女子陪酒求財,能陪你樂嗬卻不能陪你苦悶,男人陪男人喝酒,大抵隻為聊天,不一定要換多少情分,但比女人更勝任酒友這一角色,你懂。”
李建成看了他幾秒:“我早就覺得你不是個單純唱歌的窮小子。”